“孩子,你真的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在她出发前艾伯伦担忧地这样问了一句。
但是林繁星只是回以一笑:“爷爷,我是和你说过‘很可靠’的那位柳无咎一起去,你就放心吧。”其实,她也并不确定。她明白艾伯伦担心的源泉:她失去龙力了。然而如果失去龙力就什么也不做的话,她就没有了留在中心王朝的资格了。不知从何时起,回到湖区已经不再是她的愿望。现在林繁星的愿望有很多,例如让圣娴冰恢复正常啊;和柳无咎的关系再近一些啊;帮爱琳和苏苏赢得她们的战争啊,诸如此类。
不知不觉中,她变得贪婪。
她想,正是因为自己有过几个月的、长出双翅和尾巴的不可思议的经历,才会使她变得自认为可以参与到那些原本看来遥不可及的事情和人们当中。
……她从公寓到达中心王朝时,柳无咎和影雪已经在等她了。
他们今天将要瞬间转移到东荒的某处,敌人的领地。
而她,只带了一把枪和一只小型弩。
“星儿,这个用不到。”柳无咎温和地将她夸张地绑在腰上的弩解下来,“我们不是去打仗的。”
她有些不服气。自卫也好,总应该带点什么吧!
“星儿会开枪的吧?那就相信你手里的枪,也相信我。”他这么告诉她。然后她很没出息地就屈服了。因为那双金色的眼睛那么真实,简直无法想象他会欺骗她,或者做对她不利的事。他牵起她的手,她一个瑟缩,知道他们将要转移了。她转向影雪——今天格里芬小姐依然张着一对如鹰的翅膀,横向面积大约有将近两米,上面根根光滑油亮的羽毛令人羡慕不已。
但是影雪并没有要把手伸过来的意思。
“欸?格里芬小姐不和我们一起瞬间转移吗?”
“不,”柳无咎无奈地回答道,“影斜不喜欢瞬间转移的感觉,她属于很原始的一派。所以我们今天要和她一起采用另外的方式前往东荒。”
林繁星困惑地问:“直升机吗?”
“不是。”格里芬终于向她投来一瞥,有几分不愉悦地开口说,“我本身就是飞行工具。”
……几分钟后,她一边尖叫一边明白了影雪的话的含义。
他们在天空中飞翔着——没错,就是实实在在的飞翔,她最终还是见到了格里芬的完整形态——影斜娇小的身体在空中变得庞大而舒展,人类的躯干转化成为了强壮的狮形,林繁星二人就骑坐在她这带有柔软鬃毛、肌肉线条优美且坚韧的后脊上。她的双腿也延展成为了修长细瘦宛若鹤一般的鸟腿,根部生着尖利巨大的脚爪。
格里芬就是兼具着力量和美感的一种天琼之兽,令人赞叹。
虽然林繁星也很想赞叹,但是当他们冲破云霄来到平流层以上的一片宁静中时,她还是吓得说不出话来。风呼啸着填满了她的肺腔,让她窒息。她感觉自己的鬓发全部被吹高,形象也全无。更何况她从一开始时就在高呼着“慢一点、慢一点!”这样的词汇。影雪却没有顾及她,连半点减速的意图都没有。
天啊!原来飞高是这么恐怖的事情!
幸好她当初练习飞翔时影斜还算仁慈地放过了她!
……于是在林繁星头晕目眩、两眼发白的时候,他们降落在森林里的某处。
柳无咎搀扶着她从影雪背上走下来,而后影雪也抖动着翅膀缩回人形的大小。
“你飞得确实太快了。”柳无咎责备她道。
“赶时间,”格里芬小姐毫无愧疚感地一面反驳着一面东张西望,“就在这里了。”
她用翅尖指向的方向,出乎意料地是一个黑漆漆、长满藤曼和苔藓的山洞。
林繁星回过神来,咽下口水,直愣愣地盯着山洞内部:“我们要见的人在这里?”
影雪无声地点头,然后以她为首,他们一行三个人缓缓走进山洞深处。
和精灵的岩穴山洞不同,这里并不干净而且还散发着落叶腐烂、蜘蛛筑巢的气息,也有三三两两倒挂在顶部的黑色蝙蝠。林繁星发现她还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似乎之前在和朱莉安娜战斗时获得的夜视功能尚还存留着,令人嘘唏。
再然后,她的视觉就捕捉到了独自坐在一块凸起的地面上的少年身影。
那是一个论身材来看,瘦高的人,发型乱蓬蓬,盘腿而坐,双臂里还紧紧抱着一柄长剑。
“……是他吗?”林繁星小声问道。
“安德烈。”影雪叫了出声。
他们顿住了脚步,而后少年站了起身,开口。是一个沉沉的声音:
“——欢迎前来,诸位。”
那是棕黑短发的少年,那头短发则实在过于凌乱,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不梳头。然后是一张莫名地有些熟悉的脸庞:国字脸,褐色皮肤,凌厉狭长的黑色眼睛,近看之下带着深浓的黑眼圈。他手里抱着一柄极长的大剑,和他高耸但是偏向细瘦的身材很是相符。他双足分开而立,给人感觉雄性荷尔蒙爆表。
柳无咎看到他便皱起眉来。据说他们在玛格丽塔里有过一战,还是柳无咎的胜利。
虽然林繁星都替他们尴尬,但那个名叫安德烈的少年似乎分毫也没有忌惮那天的战斗,反而只是凝视着柳无咎不放。
“如约,我们来了。”柳无咎严肃地说道,“希望你的‘联盟计划’是真的。”
“我没打算设计陷阱。”少年毫不介意对方语气里的敌意和质疑,颔首道,“我只是想创造一个机会。你很强,对吗?从上次交手之后我就意识到了——和很强的你们联手比一个人单干要强得多。”
“一个人单干?”柳无咎重复,“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安德烈别开眼睛,低低说道,“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杀了啸天。”
林繁星和柳无咎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杀”她瞪着少年,“我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杀掉啸天。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安德烈又说了一次,比之前更加坚定。
“你不是他的手下吗?”她愈发不解。
“之前确实是的。后来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我就起了杀心。现在我不是啸天的手下,我是想要他的命的人。”源源不断的戾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看上去焦躁而且暴烈地来回小幅度踱着步。这样子不禁让林繁星好奇究竟在他和啸天之间发生过什么。
这时影雪的声音响起来:
“——补充说明就由我来吧。”她合拢翅膀,垂下头。“那是一年前,我不慎在东荒落入啸天的陷阱中,啸天认为格里芬是很好的素材,于是规劝我成为他手下的势力。但是我一向是崇尚自由、不归于任何一派的,久而久之他见劝不动我就想要杀死我,向我的身体里填充新的灵魂,好让我的强大归顺于他。这时就是安德烈和他的师傅大人救了我,他们放我离开。后来我才知道,师傅大人因为这个举动丧命。”
“影雪离开后啸天大怒,立即捉到了我和师傅。”安德烈阴郁地接过话来,“要处死我们。当时我是新生的再生人,由师傅教授基本的格斗技巧。殊不知啸天看中了我特殊的、半人半狼的体质,只留下了我一人。我永远也忘不了师傅的死相,同时懊悔我不够强大,懊悔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他说完了,沉默笼罩了所有人。
继而林繁星大着胆子问道:“这是……真实的故事?”
“千真万确——要知道,啸天的再生兵营中每天都上演着生死存亡的战斗。”少年冷冷回答她,“我只能庆幸我是至今为止活下来的那个。”
影雪也呢喃地低声道:“我也是因为欠下巨大的恩情才答应和他签下临时的约定的。”
大家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
“所以,你是要报仇?”柳无咎比较冷静地问。
“不可以么?”安德烈反问,带着一腔怨恨。
金发金眸的男人缄默几秒,然后一手托住下巴。“只能说很困难。你找到我们是正确的选择。”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变得肃穆。“还有,我要为之前和你的那一战道歉。你不是顺从于卑鄙势力的小人物,很抱歉我从不知道在一个少年身上会发生如此残酷的事情。”
安德烈侧开脸,并不领情。
“我不是什么‘少年’。我是再生人,而且对前世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点兴趣也没有?”林繁星眨着眼睛,再生人身上的灵魂不都有对前世的执念吗?
“我见过我的同僚,为了前世的记忆不惜付出一切。然而最终也没能从啸天那里得到记忆。”安德烈瞄了她一眼,悻悻说道。
林繁星却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站直了,猛地睁大双眼:“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你是半人半狼的兽人?”
“有什么问题吗?”
她摇着头,倍感困惑。“因为我认识一只和你长得很像的狼人。他曾经说过他的堂弟失踪在东荒。只是觉得你很符合这个描述。”
“我对那个不感兴趣。”安德烈重申。
“没事。”她温柔地笑了,“我知道。对你最重要的是报仇。”
对方惊异地第一次正眼注视着她。
而柳无咎在她身后说道:“如此,联盟我们接受。”
“很好,”安德烈如剑的浓眉立起几分,“现在就来拟定联盟的具体条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