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娴冰第三次失踪后,林繁星爆发出了惊人的接受能力和安排能力。
仿佛她在引导着所有人,而她作为半个龙族后裔的血统在引导着她那样,一切都进行得平静而顺利。唯有一个人只是在配合着她,那就是爱琳。栗发少女带着复杂又从容的面具,立刻相应了林繁星“率先回家”的号召——她从纳戒中拿出了手机——一直在海下因为无信号而无法使用的手机,拨电话给苏苏。
那边顿时响起了夸张的女声:
“谢天谢地,一个月后你们终于有音讯了!“
爱琳开着免提。于是所有人都在听着,而后呆若木鸡。
……一个月?
“母亲大人。”爱琳维持着那来之不易的面具说道,“我们在时间怪圈中,不知道现实中的时间……”
她的话被苏苏嘘声打断了。
“嘘!”帝姬低声道,“不要声张,马上用柳无咎的异能转移回来,在任何人发现你们之前,懂吗?”
林繁星环顾空空如也、苍苍凉凉的海岸以及阴沉的天空,不觉得会有什么人“发现”他们。但即使如此,在场的人都选择了慎重地遵照命令——毕竟,在他们杳无音信的一个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点都不能够被预料到。完完全全就是未知数。
只能祈祷这“未知数”不要太过糟糕。
然而,“未知”,似乎永远是意想不到的糟糕情形。
林繁星没有想到舟船劳顿的危险旅途后,回到中心王朝却要立即开启紧急会议。
她本想以级别不够而逃掉会议,在柳无咎小小的温馨工作室中静静休息,但被拒绝。苏苏的理由是:这次的会议和她息息相关。天哪,有什么事情能和半条废龙相关啊。虽然这样想,然而她还是和归来的其他人一起,坐在了那张长长的、巨大的会议桌前。
“我们现在要开始一个名副其实的会议。”苏苏说道,坐在长桌的最彼端。这张桌子他们用过很多次了——决定和魔法师集团开战时,决定偷袭时,决定玛格丽塔拯救计划时——但这是第一次,苏苏妩媚的脸上没有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首先,欢迎回来。这令我很欣慰。其次,原谅我,只能简述了——最近的情况。”
“请。”柳无咎疲惫但是强打精神地说道。
“活尸——很猖獗。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猖獗。另外是黑魔法,在兽人族和精灵族盛行。”苏苏肃穆地微微闭上眼睛,简练地总结道,“你们明白的吧?这给那些愚蠢的民众带来的恐慌,在他们当中,有一种说法很被崇拜,就是‘天谴’。”
爱琳挑了挑眉,毫不以为然:“天谴?”
“是的,因为龙族的灭亡带来的天谴,他们认为这是惩罚。”苏苏低声说。
“果然很愚蠢。”爱琳插话道。
苏苏颔首:“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还算好。但是最重要的是——所谓的龙族,真的出现了征兆。你们看这个。”
她将手里的遥控器对准后方的中央电视屏幕,开启。
“在十一月六日的零点。出现了大规模的信号短路的黑屏,以及……”
面前的大屏幕起先是出现罕见的沙沙声,极其刺耳,仿佛用利爪在石头尖端摩擦的声音。接着,沙声褪去,屏幕一片漆黑。漆黑持续了数秒以上,突然地,恢复了正常。但是画面停留在一顶青龙的面具上。那面具——青红颜色,宽大的嘴吻,峥嵘的红色眼珠,森然可怖,又带着某种雄奇的美感。
正是在船上见到的那顶!
林繁星听见爱琳小声抽吸了一下。
然后,这面具的主人的声音缓缓道出几个字:
“把龙女交还于我们……”
只这短短的几个字,就结束了。
屏幕又沙沙作响。
苏苏叹着气,关上电视。
“这是我录下来的现场。”她说道,“看到了吧?龙族的迹象。”
林繁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冒出来了。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龙女?
“是的,龙女。”苏苏朝她投来目光,“这个人的声音,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难以磨灭的。不能模仿的。这是龙皇。龙皇本人。”
“龙皇。”爱琳低低道,“我们在船上看到了。”
“看到了?”苏苏漂亮的手指猛地捏断了那只遥控器,顿时塑料制的碎片横飞。
爱琳阴沉地道:“不但看到了,还有过一架。没有赢。”
“孩子,你赢不了龙皇的。”苏苏语重心长地说完,站起身拥抱她的女儿,“感谢上天,让你回来了。”
就这样,这对母女少见的肢体接触后,她放开爱琳,又坐回去,继续道:“不只人类看到过这样的迹象,在兽人族的山顶,在精灵森林都有过如此的目睹人。龙族,真的还存在着。而且,他们制造活尸、黑魔法,目的就是夺回一切了。你看,龙皇要求的条件是林繁星。”
被点到名字的林繁星一阵寒栗。
柳无咎揽住她的肩:“苏苏,你不能……”
帝姬没有理会他。
“他明明可以要求我们交出政权,然后和我们大干一场。但他选择的别的东西。这意味着两点:一,他实力尚且不足;二,他需要林繁星。这两点不论出于哪一点,我们都绝不能交出林繁星。”
柳无咎看上去大大地松了口气。
苏苏则意味深长地说道:
“现在,大家的名字相当于被通缉了。所有相信龙族的人,都想要立即交出林繁星,以了结活尸和黑魔法的横行。你们明白的吧?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你们的归来,也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从此刻开始——你们就被禁足在这座楼里了——我非常抱歉。”
林繁星手脚冰凉地仰身躺在一只足可以坐五六人的皮质沙发上,感受着沙发在深秋时节愈发冰冷的温度。她正在思考,思考很多。
如果……活尸都是因为她而出现。
如果活尸只是龙族为了逼迫她而制造的。
如果他们身处的窘境都由于她一个人。
如果连圣娴冰做出的牺牲都是她的错……
不敢想象。林繁星从来都自认为是小人物,但没有想到小人物身上所拥有的血脉也能带来天大的麻烦。这显然是不公平、也不合理的。却已然是这种局面。
那么。她该做些什么呢?
爱琳摆弄着她一头栗发的几缕,正低头看着某份关于活尸报告;路般在她身边的沙发上担忧地看着她;爱兰汀跪坐在冗地毯上潦草地正在画些什么;罗伊斯安静地倚在一旁,双手中擦拭着小小的一枚手里剑——这是林繁星进入这间工作室时,看到的一幕。爱琳显然知道她的到来,于是抬起头,淡淡叫道:
“星儿。”
“爱琳。”林繁星没有在意是否打扰了他们,因为接下来她的话也是需要鼓起九牛二虎的勇气的、对她和他们都重要至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