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星勉强清醒过来,接着就浑身一颤。
刚才……晶紫色的眼睛。她只有这个记忆。
发生了什么?
“别哭了。”罗伊斯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吓得她一惊。她缓缓转过头,看见他的脸在城墙的阴影下阴暗不定。吸血鬼见到她不解的神情,微微皱起眉,有种疲惫落寞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的成分。而后他小声道:“你刚刚晕过去了。我们打不过剩下的犬头人,外面又有阳光,所以就撤退到这里了。然后——你一直在哭。”
林繁星张开手掌开去,才发现捂着双眼的手上是一片泪。
“都是因为我……”她抽泣着道,“我们不该来这个地方的,不该逃亡……”
罗伊斯沉默地看着她,轻声道:“不是你的错哦。是我们不够强而已。”
等等,他刚刚说道了“我们”。那么,“安德烈和爱兰汀呢?”她问道。
罗伊斯别开眸光:“爱兰汀被托马斯带走了。”
她一震:“带、带走了?”
“应该不会有生命问题。但当时不论是我们还是犬头人都不知为何地无法动弹,只有托马斯凭空出现,活着带走了他。”罗伊斯垂下眼帘,“这里是白夜城堡的背面,我们暂时没有被发现。安德烈拜托我照顾你,然后就闯了回去去找那个那维的医生了——说是可能会找到什么线索。”
林繁星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那岂不是太危险了!”
“我们也很危险。”罗伊斯轻轻地说。
她怔住了,随即低下脑袋。不错,是这样的。
他略有黯然地说:“安德烈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他认为要为所有的所有负责,我拦不住他。”
“没关系。”林繁星低声说,“我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人。”
罗伊斯微微点头,而后抬头四顾一番道:“我们除了在这里等他,没有别的选择了——还有就是,要活下来。”
“你犹豫了。”拉斐尔说着向前跃跳了几步,步伐轻盈,驻足在一格白色棋格上,无形中拉近了和那臻的距离,“为什么在犹豫呢?明明那个时候你不放弃的话,你的灵魂就就有机会一直存留下来了。”
那臻愤怒地看着内心世界中的这个长着天使外表的恼人小恶魔,咒骂道:“那个时候犬头人的箭就要射穿我们了,我需要你。”
“这样啊。”拉斐尔歪过头,若有所思的模样,白色的长发在颈后盘绕着,仿佛曼陀罗的花瓣。
“一开始我就是被迫出现的,”那臻责备道,“你掉进了圣水中,逼出了我的灵魂——不觉得应该为此道歉吗?”
拉斐尔看上去十分惊讶。
“道歉?”
“打扰了长眠之人,在精灵族是重罪。”那臻板着脸说道。
“你——不想醒过来?”拉斐尔更惊讶了,那双紫色的眼眸大大睁着,里面的光芒几乎都冻结成碎冰状,似乎极其不可思议一般。
“不想。”那臻低下头。“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次醒过来,现在这一切都让我猝不及防。”
“可是你醒过来了。”拉斐尔凝视着他说。
这话一针见血。那臻点头:“是的。想听听我之前的故事吗——当初我把罗伊斯那家伙拖到了吸血鬼的住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呐,我想要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哪怕那都不能被称之为生命。当时,我想要不同的灵魂,不同的生活方式。由我来缔造,由我来改变。我憎恨精灵族,不亚于罗伊斯的程度。高傲、虚荣、腐败,斯巴达式的教育理念,毁掉了一条又一条的新生命。而我偏偏在父王身边,一直辅助他做着这些肮脏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受够了。我厌倦了。”他说着,微微笑了笑。
但是拉斐尔没有笑。相反,白发少年只是认真地歪头看向他:
“所以,你想要死”
“我想要解脱。”那臻倦怠地回答。“对了。那么,来谈谈执念吧。”
拉斐尔扬了扬眉:
“有关罗伊斯?”
“被你看穿了。”那臻苦笑,“他——过得还好吗?”
拉斐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呐,你指的是哪方面?”
“他还在战斗吗?”
“在。但是,有了战斗的目标。”
“目标?”那臻感到疑惑。
“准确而言,是为了谁而战。战斗不再是机械的,我想是这样的。”
那臻低垂下眼帘,目光游移不定。“那是幸福吗?”
“幸福与否,我不知道。”白发少年粲然展颜微笑,一瞬间有种刺伤人眼的光辉。“我只知道,罗伊斯找到了那个愿意对他好的人。这对于幸福的定义足够吗?”
“足够了,我认为。”那臻低低笑了。
而后,寂静了数秒,他突然“咚”地跌倒在棋盘格子上。“——时间没有了呢。我大约要彻底地睡了。这回,不要再吵醒我了啊……”
叮咚的鞋跟叩击棋盘的声音。拉斐尔灵敏地跪坐在那臻前方,一双冰冷的手抚上他的双颊,轻柔地迫使他抬起脸来。啊,这是亡灵的温度啊。不炙热,但又很顽强的温度。果然拉斐尔才是更适合留下的那一个。拉斐尔的白色长发垂倾下来,那臻感觉到他与自己额头相抵。
这不是“挽留”,而是“确认”和“道别”。
拉斐尔天籁般的低音在问:
“你——确定吗?”
“确定。”那臻低声道,“有句话叫做求生求死,而我选择消失。”
他感到拉斐尔更用力地靠近了一些。
“那臻,有什么嘱托吗?”
嘱托啊……
“或许没有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臻低笑道。“还有就是,刚刚我所有的话,请不要告诉罗伊斯那个家伙。替我保密。”
拉斐尔抓紧了他,带着埋怨地道:
“你还真是个别扭的人。”
“而你,真是一点都不无聊的家伙。”那臻发出哈哈的笑声,“以后不能再见面倒是个遗憾呢。”
对方微微一抖。然后,清清楚楚地,一句低语映入那臻的耳。
“感谢你。”
哈哈,何必呢。
拉斐尔松开双手,刚刚他们面对面的地方已经是一片虚无。零星地闪着微光。银色的、透明的灵魂。最纯净的颜色。他子然站着,注视着全然褪去的碎片们。沉重的气氛,轻快的八音盒乐声萦绕着。
最深重的悼念——那臻,看好了。你的眸子、你瞳孔里的蓝色,我会用你的眼睛,去见证。
爱兰汀睁开双眼。睫毛如蝶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