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野岭迷宫 > 第一章:北漂
  我叫叶明,出生在武汉一个普通家庭。

  大三那年因为和领导吵架,着实被黑了一把:先是谈话,谈完再写检查,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领导看完检查过不去了:觉得检查写得已经够格,可以开除了。

  听到消息气得我吐血,就差头顶没冒青烟了,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社会这潭水太深了,把我淹了个够呛,深不见底啊。

  无奈木已成舟,只好卷铺盖走人,临近家门,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都无颜见江东父老!

  老头子见我回来,还当是放假了,可一听说被学校赶回来了,暴跳如雷……老头子气坏了,不问青红皂白抬手一耳光,差点没把我半边牙槽打掉,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头子自己读书不多,吃过许多亏,在他看来,读书是穷苦人家第一等出路,这下可好,连出路都没了。我心里十分难过,自古爷儿俩就没什么道理可言,有道是:从来父子多冤家,谁让他是我老子,我是他儿子!这回可是真伤着老头子的心了——坑爹啊!

  家里撞上这么大个霉头,老两口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街坊游方的刘半仙听说我被学校赶回来了,竟然像贺喜似的,欢天喜地跑到家里来,非得找老头子讨酒喝。这个刘半仙也真是的,人心不古啊!一大家子的希望就这么断了,有什么好道喜的!把老头子气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都什么世道,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是碍于刘半仙和我爷爷是故交,老头子憋了好半天才没发作出来。

  刘半仙看出气氛不对,乐了,拉长了声音笑道:“愁什么愁?你家这小子就当该有这么一劫,没这么一劫还成不了气候呢!怎么,不记得了?当初我为这伢子取名的时候就说过,这伢子加冠之年必有大劫。有道是大劫至,才具出。大劫应大才,造化啊!我看这混小子,浑金璞玉,就该琢磨,玉不琢不成器,愁什么愁,好事儿啊……”

  游方的本事全在这张嘴上,这个刘半仙嘴皮子还真能说,平素就以袁天罡嫡传自居,三言两语,就把老头子哄得没脾气了。忙摆上酒肉,把这刘半仙供起来,好求“高人”指点指点。毕竟,希望不能就这么没了,旱路不通咱改水路,水路不行还有桥,总归得寻个去处,不能再像老子这样穷下去了。

  原来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爷爷为了给我取个好名字,曾找到刘半仙指点。这刘半仙根据我命格四柱八字排下来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说:“哎呀——不得了了,这伢子好个造化啊,星盘里有,命盘里有,五行中有,干支年月中也有,这命格太硬了,比那石龙潭里的石头还硬三分……”那口气就差刀枪不入了。

  “这名字小了,将来指定会把伢子困住。”

  一句话把我爷爷唬的,忙问那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最后这半仙一咬牙说:“也罢,也就咱哥儿俩这关系,我就泄几分天机与你这大胖孙子,换做别人,我是半句都不会多说的,这叫什么?这叫天命,苍天有常,唯命所归,缘分哪——谁让我和老哥哥这么好的交情。也是这大胖孙子缘法好,投胎到了老哥哥这样的忠善人家!”随后刘半仙眉头一皱,掐了回排山掌诀,想了一会儿说:“这么着吧,我把天上的太阳和月亮都给这大胖孙子,老哥哥你看如何?”

  我爷爷本就没什么文化,哪明白这话,愣在那里好一阵子也没明白过味儿来,忙学着评书里的话说:“全凭贤弟金口!”

  刘半仙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日”字和一个“月”字,说这日月和起来不就是个“明”字吗!我看这伢子就单取一个“明”字,这下太阳和月亮都有了,日后飞黄腾达那是迟早的事儿,老哥哥,你就养好身子骨在家等着享大福吧!

  一席话把我爷爷哄得都找不着北了,最后一高兴,拿了只二十来斤的蹄髈做回礼,那年头,蹄髈可是小户人家过年时候才吃得上的。为了我这名字,直到上小学那会儿奶奶还笑我,当然主要是家穷,舍不得那么大只蹄髈。

  其实这些都是乡下人家穷怕了,这辈辈儿受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子这辈穷点儿就算了,可下一辈不能再接着穷了!在乡下,小孩儿起名的事儿看得尤为重要,都希望给小儿起个好名字,以求美名加身,五行相承,最终成大器,好光宗耀祖,谁不想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尤其是在穷人家,物质上给不了的,那就找个先生取个好名字,图个吉利,精神安慰吧!我儿时的小伙伴中,光叫百万的就有三四个,重名多了,有个干脆改成了千万,图的就是百口,吉利。

  老两口被这刘半仙一顿胡邹,脸上久违的笑容总算是又回来了,忙着又加了一斤鸭脖子……

  好吃好喝的供过,那刘半仙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松了松腰带,又打了两个嗝儿,这才指点老头子说:“你家这混小子,要我看哪,眉分八彩,目若琅金;天庭饱满含朝气,地阁方圆起龙吟。那原本就是天魁的命,辅弼的身,命里含禄存之才,脚下踏地精之气。岂不闻骨骼定一生枯荣,气色主立命心志!早晚有一天,只有万里山河才够他一展雄才……”并指点说这混小子大劫以至,磨练大器的时候到了,千万千万记住咯,你们当父母的可别舍不得,留在身边给耽误了——这是天命啊!

  老头子忙问那要怎么才能磨练大器。

  刘半仙一抬眼说,这么问就俗了,岂不闻天意从来高难问,机缘造化可通神,这说了就不灵了。最后神神秘秘的撂下一句话:赶快把他送到皇帝身边去……

  一句话把老两口惊的,半响愣是没回过神来。老两口读书不多,都是老实人。老头子认真的说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再说现在也不兴封建那一套啊,你这不是说笑话吗?

  刘半仙一听这话立马板起脸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们看我像是在说慌吗?像吗?”然后一拍桌子,叹了口气,“哎——”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回可真把老两口急糊涂了,可那刘半仙就是不说。老头子多少见过些世面,灵机一动,塞给刘半仙一张百元大钞。

  那刘半仙乜斜着眼瞟了一下,又长叹一声,“哎——”脸上立马换成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说道:“也罢——谁让我这人心软,人家都道是古道热肠。既然我与你家这混小子有缘,那我再泄一分天机与他。”刘半仙说到这里,把头凑到老头子跟前,压低了声音说:“皇帝不都在京城吗?你们把他送到京城去啊!”

  这句话总算是把老两口给点醒了,恍然大悟,对呀——按老理儿,京城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吗?

  我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看着一桌的骨头,甚至都怀疑这刘半仙是不是又来骗吃骗喝的了。这老两口,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为了儿子前程,连这刘半仙的话也信,到底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么一想,我心里就更难过了。

  为了安慰老两口的心,再者我也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在家呆了不到半月,就按着“高人”的指点来到了北京,成了“北漂”一族。从此自力更生,在酸甜苦辣中混起了生活。

  都说老天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悄悄的给你开了一扇窗。可自从老天爷在武汉把我的门关上之后,我一路摸到北京,也不见为我而开的窗,那叫一个郁闷。

  我在北京漂泊流浪了半个来月,转天的找工作,可像我这样一没经验二没技术,连帮人家刷碗都没人要,人家刷碗那都是外包流水作业。好在我天性乐观,郁闷归郁闷,也就那么回事,不行再找呗,天生我必养我。毛虫破茧成蝶还能上天呢,我就不信,我这离了武汉的九头鸟能变成缩头乌龟。不就是糊口的营生吗?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要留爷,就得管吃住。

  在北京苦苦支撑了二十多天,工作依旧没着落,兜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摸着干瘪瘪的钱包,肚里的信心也瘪了下去,心底开始发虚起来——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到底是书生意气,饿了连半碗白汤面都不如。

  一个人抱着后脑勺躺在宾馆的铁架床上发愁,满脑子都是工作的事儿,真恨不得上午栽树,下午乘凉——都有些亟不可待了。可这糊口的营生,安身的依傍,急也急不来啊。索性暂且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儿了,干脆出去散散心,实在不行就南下,听说南边竞争要小很多。革命工作到哪儿不是干?何必分南北呢,只要给人民币就行,我在心底安慰自己。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要提起来千斤重,若放得下一身轻,可到底还是放不下。这回北漂看来是漂到死水凼(音同荡)里去了,没着没落啊,找份糊口的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头一回想起父母的不易,真应了那句老话:清贫思父母,富贵忘本心……

  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觉得自己整个就是多余的,都二十出头了,连一份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想混口饱饭难啊。看来北京是不好混了,改明儿南下吧,人总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主要是这棵歪脖子大树上已经挤满了人,我挤不上啊。想到这些,心里说不出的狼狈,幸亏没人认得我,不然面子都丢尽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隐约听见有人在叫我,“明哥……叶明哥……”

  我心头一惊,心说:“奇怪,这会儿谁还认得我啊!莫不是弄错了吧?”循声望去,一看竟是位故人,发小刘云飞。

  刘云飞是我大姑家的侄子,我比他大三个月,小时候去大姑家经常一起玩,是铁杆儿的光屁股兄弟。那会儿都小,哥儿俩最喜欢捏泥人,往往连吃饭也忘了,乐此不疲。只是刘云飞不是块读书的料,勉强混完高中就外出谋生,都有几年没见了。

  背井离乡,能在他乡遇故交,尤其是在落难之时,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刘云飞一直在北京混饭吃,这都来了好几年了,在一家酒店上班。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妈的——我前些年可是给耽搁了,交了那么多年的学费,混到十八九岁,连个糊口的本事都没学到,还不如掂勺的大师傅站在锅边,顺带指点的两三铁勺实在,随便一盘鱼香肉丝都能卖二三十块。这要放到解放前,咱都该当爹了!”然后问我来北京干什么。

  听了刘云飞的话,我感同身受,心里酸酸的,苦笑着说:“眼下革命形势不好,我这不上首都汇报革命工作来了,顺便也讨口生活。”

  刘云飞说:“那感情好啊,咱们两路红军总算是会师了。可眼下形势不是很好,革命打天下,全靠经济一句话。这革命事业进行到今天,到了我这儿经济上不去啊。打天下难,这守天下就更难,这经济状况,可把我愁死了。就眼下形势看,为自己计,为穷苦计,咱还得继续发扬艰苦朴素的革命精神,继续革命啊……”

  我见刘云飞尽扯大旗,就说:“不就是赚钱混口饱饭吗?别说得那么高尚。”然后又问刘云飞,你怎么还是老样子?真是老革命家庭出生的,到哪儿也忘不了口号,一点没变啊。

  刘云飞不服气,一挺身,拍着胸脯说:“什么没变?你看看,胸脯变宽阔了——能跑马,肚子也搞大了——能撑船。”

  我看刘云飞还是那副德行,大大咧咧的,就说满大街可都是外宾呢,得注意形象,不怕给祖国人民丢脸啊。

  刘云飞不削一顾,说:“丢什么脸?咱好赖也是喝长江水长大的,不比谁少喝一瓢。咱也是劳动人民中的一员,我就是用这两膀子力气,为首都建设添砖加瓦的!外宾怎么了,外宾就了不起啊,革命的红旗杆杆红,劳动人民最光荣,谁不服我跟谁急!”

  看着刘云飞没完没了,我忙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打住,打住!你不是说就住这附近吗?还是先到你住处,然后任凭你这张大嘴扬风车,就是给头顶的大天吹出个窟窿都行,可别在这里扰民了,再说下去街道大妈就得来了!”

  说着话拐了三两条巷子,顺带弄了些酒菜,就到了刘云飞的宿舍,这是酒楼专门为员工租的,屋子虽然简陋了一点,但也还算干净明亮。

  久别重逢,哥儿俩特别高兴,刘云飞拿过一瓶二锅头倒了两杯,要说二锅头的劲道就是不一样,哥儿俩没碰两次杯,话就多了起来,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工作上。

  刘云飞说:“这事儿别急,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革命工作嘛,哪能都是一帆风顺,来都来了走什么走啊,既来之则安之,虽然首都的就业压力大,但也不多咱哥儿俩啊,那些老板随便拔一根毛都比咱腰还粗。再多呆几天,兴许明儿个就有着落了。回头也别住宾馆了,那都是烧钱的地儿。北京这地界,寸土寸金的,除了人,他妈什么东西都贵!干脆搬我这儿来,什么都省下来了。再说北漂就是练胆儿的地儿,哥儿俩一起混也好有个照应,说不定啊,哪天咱哥儿俩发财就在北京!”

  刘云飞一席话说的我心里是热乎乎的,患难见真情啊!到底是一个泥窝子里爬出来的兄弟,要不是刘云飞,我都准备离开北京了……

  接下来又是天天找工作,都快找晕头了。这天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也不知过了几条街,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发现街市上卖铜壶器皿、文房四宝、古玩字画的门市渐渐多了,过往的人流也多起来。仔细一看,竟然逛到了和平门外的琉璃厂大街。早就想来这里看看了,可苦于一直没机会。说起这琉璃厂,可以说是时下京师一大人文胜地。它的前身是元朝的官窑,烧制琉璃瓦。在明朝建内城时,还扩大了规模,琉璃厂一度成为当朝五大工厂之一。而在明嘉靖年间扩建外城时,古窑址迁至今天门头沟一带,但“琉璃厂”的名字则保留了下来,流传至今。琉璃厂作为一条文化大街,兴盛于满清,以古旧书籍、出版、古董、骨玩、名人字画、文房四宝、陶壶器皿等买卖繁荣至今,可以说琉璃厂是一个繁荣的文化产业群。这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珍玩古物,富商巨贾。大凡数的着的珍玩骨董,多半都想拿到这里来出手,图的就是能卖个好价钱。

  琉璃厂古玩买卖十分兴旺,比潘家园那些野路子还好。明面上的生意就风生水起,而那些见不得光的则更是暗流涌动,深不见底,许多从大墓里请出的宝贝最后都汇聚到了这里!

  溜达在这样繁华的文化大街,看着五花八门的古董珍玩,真是羡慕嫉妒恨哪,随便一件都够普通人吃一辈子,光看着就不想走了。这段日子北风那个吹,北漂那个累,我要是能在这里谋个差事,那该多好啊。

  就在我倒霉透顶的时候,天上掉下块馅饼,啪一下砸我头上。终于时来运转,没过两天,我真就在向往已久的琉璃厂谋到了一份差事,不过是临时工。虽然是打游击,但好歹是我来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总比坐吃山空的强,老漂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老板姓郭,看样子五十出头,人很精神,梳着自信的大背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略微有些谢顶,一看就有一股学者气质。最难得的是人很亲切,我们都叫他郭叔。

  郭叔在河南东边的濮阳地面,发现了一片黄河故道,在曾经的河道上,发掘出一尊上古神兽,估计不是镇河妖的就是被大水带走祭龙王的。本来想在当地找两人把那石兽弄出来,可转念一想,这货到地头死,要是人家讹他,他一个外地人可是半点辙都没有。为了保险起见,专门从北京找了两个帮手过来。只要把那“财神爷”请上了车,这宝贝就算到手了。

  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位郭叔的远亲,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有膀子力气,不过脑子却没有那两膀子力气好使。

  郭叔带着我们到了荒郊野岭的地头,扒开灌木丛,一尊怪异的石像多半截还埋在泥沙里。

  这是我北漂以来的头一份工作,我得好好表现啊,和胖子一起动手,三两下就把那石像刨了出来,可一看不免多少有些失望……

  只见那神兽活像只趴着的狗,不过头是方的,有些像老虎,两只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还真是有些“眼高”。背上浮雕着一小撮卷毛,又像是卷云纹饰,屁股上偏偏只长了个兔子尾巴……

  在我看来,总觉得这神兽不够庄重体面,和我想象中那些八面威风的神兽出入太大了。不过具体怎么个出入法,我心底也没个谱,反正觉得这玩意儿既然是上古神兽,那就得庄严些,最好还要神圣些才好。

  我问郭叔:“咱们是不是被骗了?这上古神兽的尊容也太不体面了吧。”郭叔说:“你懂什么,这神兽虽不起眼,但能叫得出名字的人不多,物以稀为贵,回头只要往市面上一放,都不用磨嘴皮子,一口价,稀罕啊……”

  石像也就一两百斤,好在不是很重,三人一起动手用纸皮打包好,我和胖子抬着没走几步天就黑了。为了赶时间,我们抄近路钻进一片杨树林子,过去不远就是乡村公路,只要到了那里,就算大功告成,我们的车就停在那里,剩下的就等着回北京数钱了。

  三人踏着月色摸进了杨树林子,里边也太荒了,野草遍地都是,有的都长了一米多高。走在这样的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十分吃力,没走多远就累的满头大汗,只好停下来歇脚。

  胖子一屁股塌在草地上,靠着块石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清冷的月光从树梢上洒下来,照得林子里影影重重,草丛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夜幕下,杨树林子里阴森森的,有些怕人。

  一阵阴风吹来,热汗过后,我后背不禁涌起一股寒意。一旁的胖子突然惊叫一声,人也从草丛里蹦了出来,嘴里喊着:“碑……石碑!”

  郭叔见状,忙说大家不要慌。我过去一看,也不禁冒了一身冷汗。也不知道这死胖子的屁股怎么就那么贱,这一屁股塌下去,正好塌在一个坟包放祭品的拜台上,上边的野草被压得东倒西歪,背后还立着一块石碑。

  我可记得清楚,刚才胖子就像个祭品一样,靠在石碑上。于是多留了个心眼儿,回头看了看我刚才落坐的地方,只见草丛里一块糟得跟蜂窝似的棺盖上,竟被我坐出一个屁股窝来。看到这里心里一颤,感觉屁股都在发凉。妈的,北漂头一份工作就闯进坟山见鬼了,看来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

  郭叔神色凝重的说:“我们不小心摸进了坟地。”

  “坟……坟地?”胖子胆儿小,声音都有些发抖。

  谁还敢在鬼门前歇脚!我和胖子抬起神兽就走,前行不远,野草少了许多,视野也开阔起来。这时前边的胖子突然停了下来。我抬眼一看,顿时整个人都蒙了……

  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前边低矮的草丛里,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土坟包子,有的土坟包子都塌了,露出半截漆黑的棺材板儿来。地上横七竖八都是些腐烂了的木心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棺木。我心说:“坏了,这还不是普通的坟山——原来是闯进了乱葬岗啊。”

  这时头顶的月亮也蒙上了一层阴云,林子里暗了下来,更瘆人的是,阴风吹得呜呜响,就像有人躲在坟山上哭似的,一直就没停过。白天听来还不觉得,可一到夜里就受不了了,真是走夜路遇鬼,风也跟着吓人。

  郭叔说抬着只管走,千万别回头。我心说商人到底是商人,商人最看重利益,什么时候都是舍命不舍财。

  我也算胆儿大的了,可胖子就不行了,抬着神兽浑身直发抖,没走两步,一个跟头就栽进了坟堂里。弄得我在后面也跟着沾光,一头摔倒在边上齐腰的草丛里,差点没被石兽砸到了脚。

  我还没爬起来,就听到草丛里飘来一阵朦朦胧胧的说话声,我一下愣住了,心里直发毛,关键那不是郭叔和胖子的声音!

  正要回头去看,这是谁呢,大半夜的躲在草丛中说悄悄话。突然听到郭叔大喊一声:“都围到神兽边上,不要乱走!”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郭叔怕我们半路撂挑子,骗我们。等靠近了我才发现这神兽的灵异之处,只要靠近神兽,那些声音就听不见了,一旦离远点,耳边又响起了朦胧的说话声,我努力去听,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穿越了万水千山,一句话也听不清。

  胖子是吓破胆了,浑身抖得就跟筛糠似的。郭叔说不要怕,这神兽能压邪,只要不离开神兽,就没事。然后告诉我们,什么都别说了,咱们在三更月照之前,必须得离开这乱葬岗,不然麻烦就大了。

  我和胖子不敢耽搁,重新抬起神兽赶路,郭叔断后。一口气走到外边的马路上,我悬着的心才算落地。头一回摸黑过乱葬岗,这一路把我吓得,差点没尿裤子。我长长的吐了口气,终于走出了坟地,阳间人走阴间路,摸黑走乱葬岗可真难走啊。

  这一放松下来,本能的就要回头去看,也不知道今儿个是哪路神仙不对付,一回头才发现大事不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走在我身后的郭叔竟然没了!

  我一下紧张起来,心说:“坏了,郭叔多半出事儿了,他要是出事儿了,那我的工钱找谁要去!”

  这可是我北漂的头一份儿工作,可不能就这么摸黑为人民服务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良心不安,暗骂自己没出息。都这个当口了,还惦记着钱。先救人要紧,好在这里离那乱葬岗不是很远。

  胖子真是吓怕了,死活不敢再回头。我没辙,只好一个人硬着头皮去找。

  摸近那片杨树林子,正心急火燎的,突然我发现林子里飘飘忽忽出现了一团火光,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上坟山偏又遇到鬼火。

  眼下救人要紧,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横下一条心,把铁锹捏得紧紧的,壮着胆子摸了过去。整个人就如同惊弓之鸟,弦都绷到了极限。这个时候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暴起发难。

  等到近前一看,才发现那火光是一堆柴火。说来也奇了,一走进乱葬岗,耳朵里又飘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真是活见鬼了,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出。

  郭叔正在火堆旁挖坑,听到喊声,回过头来,问我怎么又折回来了。我说凭空少了一个人,我能不回来吗?可把我吓坏了!

  郭叔会意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难得啊,有胆识,有担当,好样儿的。”看我手里拿着铁锹,就让我帮忙挖。才挖了没几下,就挖出一个瓷盘,白色的瓷胚中间有朵大红牡丹,底部则是一枚篆体的印章,再挖就没有了。

  郭叔拿过一看,一脸的惋惜,“可惜来晚了,这处古墓已经被盗,好东西都被顺走了。这只瓷盘是清朝同治年间的物件,有篆章为证,还是个官窑,看来这处古墓年代不久。”郭叔告诉我,这官窑年代太近了,虽不值钱,但还是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我顿时有种掉进沟里的感觉,怎么也没想到,平生头一份儿工作就刨了人家祖坟,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这么缺德!看着那瓷盘我突然有种罪恶感,我可不想天天被人骂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郭叔安慰我说别难过,这处古墓已经遭到彻底的破坏,没看到连坟头都夷平了,我们如果不来,估计连这最后一只瓷盘也保护不了。

  郭叔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别小看这片乱葬岗,下边还有处古墓,可惜都已经被盗了,连尸骨都没剩,这种破坏性实在是太大了。原本的真龙地脉也被破坏,再也不能藏风聚气了,成了一块大凶之地。秘术上就说过:真龙落处阴阳乱,五行鬼官必生患。如今那些葬在龙脉宝山的尸身也多起了变化,有道是:铜山西崩,洛钟东应,只怕那些福主的后嗣子孙难得安宁了。其实自古墓葬之法,用地之术,最看重的是地脉龙神,凡龙神现身之地要阴阳二气相互调和,要藏风聚气,讲究的就是:真气聚处看明堂,明堂要有阴和阳……

  郭叔见我单枪匹马的摸黑回来找他,挺感动的,对我多了几分好感,话也多了些。又告诉我,你不是说听到有人在说话吗?细听又好似穿越了千山万水,什么都听不见。其实啊,那些就是传说中的“鬼语”。阳间只闻人有话,不知阴间鬼有语。

  我一听是鬼语,那不成了鬼话了吗?又惊又怕,浑身一紧,不由得脊梁骨都有些发凉——忙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坟山,还真有鬼啊!

  郭叔见我有些怵,说道:“当然了,有我在,你也不必太害怕。就当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有道是:夜路行人不开声,有声无影不是人。老话也说过:宁同鬼栖,莫搭鬼语。好在这是上半夜,各有各的方寸,虽然夜里是属于幽冥的世界,但这些东西太过邪恶,三更前都被老天爷隐去了,有天官星宿看着,常人很难听见。不过过了三更天那就难说了,三更过后是幽冥月神主事,火焰低,八字小的人很容易听见,那可是真真切切的话语,恍恍惚惚的就觉得有人问你打哪来啊,喊你歇一歇,更有甚者端茶送水的都有。如果命格不硬,搭个话就上当了。因此在民间,一直流传着‘三更过后慎言语’的说法,就是为了避鬼语。若非大凶之地,这二更天哪能听到这些不干净的声音。”

  听了郭叔的话,我脑子里一片糊涂,既然夜里那些东西不干净,还点一堆火,这不是明摆着给鬼怪当靶子使吗?

  郭叔笑了,说:“小叶啊,这大千世界,许多东西都是结着因果的。我这么简单的给你说吧,自古认为‘火乃阳之精’,为至阳至刚之物,就是妖魔鬼怪架到上面,也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有了这堆火,暂时可以驱散这里冲天的阴气。其实这些东西啊,全在于一个生克制化之道,简单的说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克一物。人鬼之间,只不过是人精气神的一体两面,其实从来就没有活人怕死鬼的道理。只要不惹火烧身,一般都能相安无事。就像老虎躲在深山里,你不去招惹它,也不会主动伤人,这道理是一样的。只是这些都是属于黑暗世界,和白天的世界有本质区别。而人类在天地万物中,最有灵气,时常窥探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往往惹祸上身。因此古人曾留下了‘非礼勿视’的训诫,说的就是这些。”郭叔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走吧,不然胖子又该急了。”

  都说路边莫打草,坟边莫歇脚,我和郭叔在这乱葬岗上不敢多做停留,说着话就出了杨树林子,朝前边的马路赶去。

  回到北京,郭叔为了还那晚的情,又多给了一半的报酬,我也没跟他客气,这北漂的第一份儿工作就打坟山过,这钱来之不易啊。再说这些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这三瓜两枣的,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儿,我可是还指望着这些买米下锅呢。

  说来我和郭叔还真是有缘,自从到了北京,固定工作没找到,可在郭叔那里打游击倒是干了好几回,勉强把“北漂”的日子给混了下来。

  接触的次数多了,两人都对脾气,后来郭叔只要有活就叫我。其间我还救过郭叔的命,一次是在湘西下河时抽了筋,等我把人救上来,只剩下半条命了。另一次是在西北黄土塬上探险时生病了,那塬上荒的,连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我背着郭叔,摸黑赶了两个多小时山路才到镇上,连夜用救护车拉到县医院,医生扒开眼皮一看,吓了一跳,说这病要再晚半小时就见马克思了。

  后来郭叔见我为人忠厚,又有胆识,就干脆让我去他那帮忙打理生意。

  去郭叔那里上班儿的第一天,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百感交集啊。这些,只有“漂”过的人才知道,难哪——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人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候,有口饱饭吃就能激动得不行。

  老板娘四十多岁了,到底是从事古玩的,极有气质。也许是因为我救过郭叔,对我格外客气。老两口膝下还有一个女儿叫郭雨佳,在上海一所知名高校读书,一年到头也难得在家几回。

  刘云飞听说了这些,笑道:“明哥,这回总算是打下一片根据地了,我就说嘛,红旗下的江山好,京城里边不能不管饭。出门在外,只要先填饱了肚子,就算对得起爹娘了。我看哪——假以时日,咱哥儿俩的白旗也能雄踞一方……”

  我说:“你这是什么话呢,你见过谁打白旗的,那是投降时候才使的幌子。”

  刘云飞一听乐了,忙说:“口误口误,反正兄弟就那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天还是我们的,年轻就是财富,等到明天的太阳,又是新的一天,所有的苦难也该翻篇……”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当晚哥儿俩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一晃“北漂”都有半年多时间了,期间身如不系之舟,终日奔波忙碌,怎一个“漂”字了得,有时混口饱饭真是太难了……

  好在后来在琉璃厂谋到了差事,总算是有了份安身立命的依傍。命里许多事儿就是这样,没来由的,除了自强不息,从来就没有事事如意那么一说。

  刚来北京时,转天找工作也没人要,这会儿工作找上门来。有道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有时不如意也未必是坏事,即使是逆境,那也是命运的安排,玉不琢不成器,境能修身,也能修心。只要身心修正了,就算对得起爹娘对得起党了。

  至于命理穷通,富贵峥嵘,那就得看各自的胆识造化了。而我的造化,则是遇到郭叔,从青山绿水间的王侯古墓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