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恶贯满盈 > 第18章 第18章
  话说这头,晏九夏回了芳绯小榭,伺候她的侍女看到她的样子一声惊呼,侍女们围拢过来,小心地问她,晏九夏敷衍着回答了,叫她们下去打水,自己想要擦擦身上的泥土。

  在几位侍女的伺候下,晏九夏用热水小心避开伤口擦洗了身子,将晏舒容给的平舒健肌膏抹在伤口,晏九夏换上干净的中衣,坐在一旁喝茶。

  她喝口茶,将茶盏放下,看着忙忙碌碌为自己收拾的侍女们,身上虽然疲惫疼痛,可是柔软干净的中衣摩擦在干净的皮肤上,带给她舒适的质感,口中也还有灵茶回甜的清香。

  晏九夏静静坐着,她看着手心被仔细包扎好的伤口,想起一起流浪时的瞎子,以前她食不果腹,随时担惊受怕,可是如今日日锦衣玉食,高屋暖枕,她却没有觉得多快乐。

  晏九夏自嘲地笑笑,总比以前当狗的日子好。

  晏九夏将茶水喝尽,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会。”

  侍女们行礼退下,晏九夏慢慢走到里屋躺下,她躺在雕花拔步床上,看着头顶繁复雅致的床帐,想起以前流浪时,她和瞎子牵着手,一起走过的野地,一片金黄的稻田,头顶是高远辽阔的天空。

  这时屋外响起人声,内主管恭敬的声音在外面问道:“晏姑娘睡下了?”

  屋外打帘子的侍女低声答道:“方才睡下。”

  只听到内主管客气道:“那不叨扰晏姑娘了,姑娘醒了我再过来。”

  晏九夏抱着被子翻个身,想起她以前睡在破庙的稻草堆,瞎子抱着她,低声哄她:“睡吧,我抱着狗娃,狗娃就不冷了。”

  眼泪顺着晏九夏眼眶流下来,她一直不愿意去想瞎子,她不愿意相信瞎子死了。可是今天她突然有些相信了,以后她都要这样孤身一人了。

  晏九夏起来后,坐着看侍女们收拾东西,内主管恭敬站在她身旁,问她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晏九夏将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髻,她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就连要带走的东西都很少。随着她孤身而来,到她搬到芳绯小榭,不过是多些林茹妤送的衣裳首饰,今天她再搬走,也没有更多的东西。

  晏九夏拿好鸾泊和青灵剑,她看着侍女们收拾的箱笼,叫她们停下,从箱笼中拿出袁云臻送的软云膏拿出来,她握在手里看上几眼,将膏药收进怀里,“就这些了,搬过去吧。”

  内主管叫人将箱笼搬起,侍女们捧着晏九夏的精细东西,一起跟着往安华殿走去。

  到了安华殿,内主管妥帖的将晏九夏东西搬进西厢房,问晏九夏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晏九夏扫一眼布置的清雅秀气的西厢房,见就连姑娘要用的妆台水晶镜都细致妥帖的放在窗前,她没什么要吩咐的,客气地道谢,送内主管离开了。

  晏九夏离了西厢房,她径直去找晏舒容,见他又坐雕花木榻上看书,便安静的站到一旁。

  晏舒容将书放下,他看已经收拾干净的晏九夏说道:“坐吧。”

  晏九夏利落地脱下鞋,坐到木榻另一边。

  晏舒容指指榻上小几:“自己倒水喝。”

  晏九夏嘿嘿一笑,她不知怎么就是忍不住的高兴,低头倒了水喝一口。

  晏舒容将小几上的灵果推给她,“吃吧。”

  晏九夏捧着果子美滋滋的啃一口:“师父,我以后就住这了?”

  晏舒容拿起书,点点头:“嗯。”

  晏九夏笑得眼都要眯起了,她捧着果子吃得开心:“谢谢师父。”

  晏舒容看看笑得傻兮兮的晏九夏,头顶的绒发软乎乎的,他轻轻地翻页,“不必道谢。”

  晏九夏就这样驻扎在安华殿了,她每天还是卯时起床,去晏舒容那里早课,然后读书,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停了伏魔携雲剑法,修炼起了一开始的青灵剑法。

  天还未亮时,巨大的古树下,一大一下两个身影一起舞剑,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细细的,落下一些剑影,直到晨阳挂在天空代替灯笼的作用。

  白天时,晏九夏坐在下首,听着晏舒容读书,微风送进屋内,带走晏九夏清脆的读书声。

  下课后,晏九夏抱着书,给晏舒容鞠躬,蹦蹦跳跳回了西厢房,她还要回去修炼,师父说了,修炼一道枯燥艰难,她要多努力才行。

  可是晏九夏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啊,能跟着师父学习,她觉得很开心呀。

  日子就这么平稳的过去,晏九夏的剑招使得越来越熟练,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她除了偶尔会想想瞎子,叫沈渡帮她打听,慢慢地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在晏九夏埋头练剑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门中有些她不知道的安排,随着一行人去往万剑冢而缓缓展开。

  干燥柔和的风拂过山岗,断刃山崖之下,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残剑,乱七八糟耸立在山坳巨壑下。天空微微有些放晴,阳光洒下,将这一处僻静冷僻之地,褪去了阴冷肃杀,显得空旷悲壮。

  晏舒容负手站在万剑之中,他缓缓扫视过四周,沉静的双眼看不出波澜。

  袁云臻俯身抓起地上湿润的泥土,他指尖捏着泥土轻捻,再抬首看向空旷寂寥的剑冢:“魔气散了,看来翀渊真的被青灵剑绞杀了。”

  晏舒容静静地点头,千年过去了,当年历经那场大战的人几乎都陨落圆寂了,万剑宗镇守在这里上千年,如今终于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站在晏舒容身旁的一位容渺峰峰主,他拔出身旁一把锈迹斑驳的残剑,凝视后转头对晏舒容说道:“宗主,翀渊后半生一直都在寻找救治他女儿的方法,怎么刚好翀渊神魂俱灭,晏小师侄的胎毒就不治而愈了?宗主,我总觉得这其中有古怪。”

  袁云臻自顾自笑笑,“杨师兄,难道青灵剑会假借入魔之人来绞杀翀渊吗?青灵剑可是李脩白祖师亲自留下镇压翀渊的灵剑。”

  杨凤漠皱起眉头,他无法被说服,也找不出理由反驳,只能看向晏舒容。

  万剑宗三位峰主,一位宗主,除了顾治修没有过来,全都站在了这里,这里随便一个人站出去,如今颇为凋零的修真界都会为之震动。可是他们全都聚集在此,只为查看千年前翀渊的踪迹,还有门下小弟子到底有无可疑之处。

  晏舒容看向四周,他脑中浮现起晏九夏狼狈的身影,在这个阴冷死寂的剑冢,与林韵芷互相缠斗,她没有修为,人又弱小,是这么握住了青灵剑,在绝境之中挣扎了出来。

  晏舒容收回眼神,轻轻点头:“我将九夏养在自己身前,我亲自教养她,若是她又什么异常,我随时都能看见。”

  杨凤漠没有意见,如果能有晏舒容亲自看着晏九夏,他当然是放心的。

  袁云臻闻言嘴角有些嘲讽,只是他也不说话,就听从晏舒容的意见。

  晏舒容抬手向下,缓缓道:“可是晏九夏是我的小弟子,也是万剑宗的内弟子,只要她没有流露出一点魔性,她都是我的弟子。”

  跟随在晏舒容身后的杨凤漠和袁云臻闻言站直了身体,垂首道:“是。”

  身后跟随的各锋主弟子们对视一眼,拱手轰然应诺,“是!”

  时至今日,晏九夏终于不再有人敢欺凌她,可以堂堂正正站在晏舒容身后。天灵根的万剑宗内弟子,她终于站稳当了。

  日子平平稳稳地过,转眼又是小半年,晏九夏从春末的时候来到万剑宗,如今北风渐起,已是将近年关。

  晏九夏在这小半年里,巩固修为,勤奋修炼,炼气初期的修为已经十分夯实了,平日晏舒容考教她功课,她也十分努力,无论是修行还是读书都很有长进。

  在万剑宗好好养着的小半年,将晏九夏养得皮肤白皙,头发乌黑,伤痕累累的手指也被侍女们日日抹上香膏,养得白嫩修长。

  半年的时间里,晏九夏长高了一小截,以前瘦小的身子显得柔韧有力,褪去了一些幼童的稚气,她静静坐着时,神情舒展,眼神沉静,眼中含着某些风雨,如果不是她半脸的胎青,任何人见了她都要夸她一句年少好姿仪。

  有时晏九夏揽镜自照,会恍惚有种错觉,好像随着她的修炼,她原本恶鬼一样布满整张右脸的胎青在逐渐缩小,可是她在仔细看时,却又没有变化。

  晏九夏不敢有多的妄想,她在每日的早课前利落地整理收拾好自己,不去多看自己的脸,在晨光还没有突破天际时,去往安华殿,与晏舒容一起练剑。

  一年最末的节气岁首,就是修行方外之人也是要过年的,弟子们放了假可以下山游玩,而万剑宗也预备着要过年庆典。

  清晨屋外是飞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晏九夏躺在床上,拥着厚厚的锦被伸个懒腰,弟子们回家了一些,各峰主也预备要过年节,留下的弟子放了假,晏九夏难得的可以在屋里睡个懒觉。

  晏九夏转头看着窗外透着的微光,还是大早天没有亮,不过因为积了雪透出些薄雾雾的光,她眯着眼在枕头上蹭蹭,翻身爬了起来。

  听见晏九夏起床,伺候在外的侍女进屋点亮灯烛,不多时就有其他侍女鱼贯进来,端来洗漱的香汤为她洁面梳洗。

  等到晏九夏收拾妥当,她简单梳了个俏丽的垂鬟分肖髻,发上别几朵小金花,眨着眼很是俏皮可爱。外面下了雪,晏九夏已经炼气,并不畏冷,她穿一件缀着梅雪浅粉襦裙,外裙略短,行走间裙袂透出绣着繁复金粉花纹的赤丹色百褶裙,晏九夏抬抬脚,看着百褶裙里露出的一点绣鞋小脚尖十分满意。

  晏九夏出了门,见屋外已经积了厚雪,屋檐下,回廊外,庭院的树枝上,满满的白雪。只是檐角廊下已经挂了大红的宫灯,庭院的枝头也缠了彩绸的丝花,白雪红灯在冷冽的空气里轻轻摇摆,十分有年节的气氛。

  晏九夏将手抵成拳在唇边轻轻哈气,被寒气激得有些冷的指尖缓和了些,晏九夏没有抱暖炉,她其实发现了,师父有些畏冷,在北风刚刚开始刮过的时候师父就已经穿得厚重,如今更是时时待在屋内抱着炎石小暖炉,就连他常喝的霜桃酒都时时不离手,喝得更频繁了。

  晏九夏眼前闪过晏舒容苍白俊秀的脸庞,她打听过,师父有一些暗伤,是十几年前击杀前任魔尊留下的,可是她想要再打听,众人便有些含含糊糊不愿多说。

  晏九夏抬手拍拍自己脸颊不再多想,径直往安华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