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天气已有些炎热，郭臻骑着大黑马赶到杀胡口关前时，身上衣服已被汗水湿透。</p>
张家口战事兴起，同属宣大军镇的杀胡口大门紧闭，直到邢凯亲自前来辨认，才放郭臻入塞，一年多的相处，两人早已熟识。</p>
进了关口，郭臻笑嘻嘻对邢凯说道：“恭喜张守备！”</p>
邢凯有些疑惑：“何喜之有？</p>
“察哈尔人走了，土默特人回来了，杀胡口将要恢复往日的繁荣了。”</p>
“后金人呢？”</p>
后金人在归化这半个月，邢凯连觉也睡不好。</p>
“后金人已经回辽东了！”郭臻还不知道宣府外的战事。</p>
“后金人不会进犯杀胡口吗？”</p>
“不会！”</p>
郭臻的话未必准确，但至少给王仁吃了一颗定心丸。</p>
商人嗅觉敏锐，杀胡口内早已应景，多数商号都已开门营业，街道边停靠了骡马大车，空闲的车夫坐在茶馆闲聊。</p>
一个月前，隆兴魁与广盛魁招收伙计，合伙组建联合商队出杀胡口的消息传遍了大同府。</p>
西口生意萧条，众多曾在归化城经商的掌柜、伙计生活无着落，得知后趋之若鹜，王殷和陈敬很快招揽过两百人。</p>
王殷又在山西各家商号中长袖善舞，筹借本金，赊取货物，几乎将所有的家产都抵押出去，众多商号就像猫儿闻到了鱼腥味，各自返口营业。</p>
郭臻牵马拐过几条街道，直奔隆兴魁，街道上并没有人认得他。</p>
隆兴魁再不是往日模样，去年生意萧条时，陈敬收购了几座商铺扩大门面，装修的富丽堂皇，连集子里的仁福客栈也被收入囊中。</p>
陈敬得到伙计通报，既惊且喜，亲自出门迎入郭臻，奉茶伺候。</p>
两人在内宅坐定，郭臻问道：“货物准备好了吗？”</p>
陈敬恭敬回道：“好了，王东家向杀胡口内的几家商号都借了不少债。”</p>
“是王掌柜，不是王东家！”郭臻纠正陈敬，然后说道：“两家商号所有的账目你都要过目，整理清楚后报给我！”</p>
“是！”陈敬见郭臻不满，神情有些不安。</p>
陈敬明白自己的使命，只是突然经手巨量货物，又和众多名声响亮的东家打交道，一时难以适应。</p>
“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请教王殷，他不会瞒你！”郭臻对此并不介意，人总是需要机会才能成长，现在他把控杀胡口出塞的道路，不信王殷敢耍花招。</p>
广盛魁内，王殷春风得意，一个月内，拜访的各大商号东家差点将他的门口踏断了。</p>
陈敬是个生人，虽然有人盯着，更多的人还是想在他这里探听消息，连曹家和李家也放下了台面。</p>
王殷精明之极，宁愿高息借贷也不愿意在商盟中引入曹家和李家，他挑了些名气不响的小商号，将郭臻许诺的商盟一成股份分成十份，共同组建出塞商队。</p>
比起郭臻，王殷想绑定双方的愿望其实更迫切，筹建出塞商队事务繁杂，招揽了经验丰富的掌柜和伙计后，王殷又安排族人掌管货物账目，万事俱备，只待郭臻的消息。</p>
隆兴魁的伙计一溜小跑，前来广盛魁通报消息：“东家，郭东家进入集子了？”</p>
王殷脸色一喜，连随从也来不及叫上，立马跟随小厮出门。</p>
集子里，王殷和陈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众多人的眼中。</p>
隆兴魁内宅，院外护卫守卫严密，留在商号的都是王鹏的亲信，将这里看守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p>
郭臻、王殷、陈敬相向而坐，陈敬坐在最下手。</p>
郭臻喝了一口茶，朗声说道：“三日后商队出塞，规模越大越好，无需带护卫，我会命人在狼山接应！”</p>
筹划两年，历经艰险辛苦，终于迎来了此刻，本是郭臻春风得意的时候，但才见识到后金大军的阵容，他心中的紧迫感更甚。</p>
“一个护卫也不带？”王殷心中没底，商队花费了王家全部的家底，一旦出了差错，王家将陷入死地。</p>
“商号的那些护卫在草原有用吗？”郭臻硒然一笑，又说道：“此次出塞的商队让陈敬统领，也让他熟悉商盟运作。”</p>
王殷迟疑片刻，答应道：“正该如此！”</p>
商队中王家族人众多，由陈敬领头，当也合情合理。</p>
半下午光景，王殷辞别出门，回家的脚步迅捷，完全无视躲藏在隆兴魁门口张望窥视的眼线。</p>
真到了这一刻，王殷心中虽然兴奋，更多的还是紧张。</p>
这次商队如果成功返回，王家将一跃晋升为山西顶级商号，后续的计划他都已经拟定，商盟将很快在大同和太原建立分号，明年进军京城，择机前往江南。</p>
如果不成，如果不成......王家将不复存在，王殷使劲摇头，似乎想将这个想法摆脱出脑外。</p>
老鸦山下，一百多骑兵沿大道直奔归化城。</p>
马上骑士健壮威武，这些人都是龙云从明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郭臻亲兵，由罗靖负责统领。</p>
大黑马奔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郭臻穿戴整齐，一向散乱的头发也挽起，整个人显得很精神。</p>
离归化城四十里，早已得到通告的格日图率汗帐骑兵来迎，将一行人引至城东北侧的草原，归化城被大火烧毁后，俄木布汗的汗帐暂时驻扎在那里。</p>
两年的相处，郭臻对土默特人帮助甚多，与格日图的关系也不错。</p>
行走间，格日图悄声透露道：“大汗前几日就要见你，听说要给你赏赐！”</p>
郭臻呵呵一笑道：“土默特人的友谊就是最好的赏赐！”</p>
郭臻为土默特人的生存立下汗马功劳，对俄木布汗的奖赏也充满期待，至少也要保证他的商队在草原的利益。</p>
汗帐立在骑兵大营当中，明寨骑兵不得而入，只能驻扎在外，郭臻独自随格日图进营觐见。</p>
进入骑兵大营走了三百步左右，迎面见到一座高大的蒙古包，一群人簇拥俄木布汗站立门口。</p>
俄木布汗亲自出门迎接，对一个‘普通大明人’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荣耀。</p>
郭臻走到十几步开外，躬身行礼道：“拜见大汗！”</p>
“无需多礼！”俄木布汗往前微跨半步，双手虚挽：“到我身边来。”</p>
郭臻起身走到俄木布汗五步之外，抬头的时候，瞥见大汗身后云雪公主半绽放的笑脸。</p>
俄木布汗细细打量郭臻，点头道：“郭臻，你很不错，我当初没有看错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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