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当真是好胆！”范永斗怒拍桌子，激得案台茶水飞溅：“你错过了今次的机会，以后再后悔就没有机会了！”</p>
郭臻态度坚决：“商盟愿与辽东系商号为友，但如果范东家欺人太甚，我也有办法让张家口的商队无法出塞！”</p>
“既然你执意要与我作对，那就别怪我……”</p>
“范东家息怒，经商的人都知道以和为贵。”</p>
“以和为贵？哼，现在还能怎么和？”</p>
“朵颜草原已没有了图格日所部马贼，察哈尔部的囊囊在张坝草原也待不长远，后金人可谓是鞭长莫及，我承诺在塞外不对东口动手，只希望辽东系商号在大明也不要给我惹麻烦！”</p>
鱼死网破是双输之局，双方都没实力将彼此致于死地。</p>
商队不是马贼，多数人有家有小，只要有两三支大商队被袭击，任谁也受不了这个损失。</p>
漠南大战也折损了数年未有一败的后金人的威望，范永斗对岳拓是否能保证商路安全也存疑问，毕竟这次他们的对手不再是察哈尔人，而是‘出身晋商’，明了商队出行规律的大明人。</p>
郭臻眼见范永斗沉默不语，又说道：“现在是岁九寒冬，范东家如果不信，不妨再等到明年开春时再看看，岳拓要是有本事，自然能将我逐出漠南，晋商要是死在内耗中，才叫人贻笑大方。”</p>
“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可惜吗？”范永斗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之情。</p>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郭臻拍拍手起身：“世事无常，范东家此时能给我留一份余地，日后必有回报！”</p>
辽东系商号真要决心在商场与商盟对决，以几大商号的财力和在大明官场的关系，商盟自然不是辽东系商号的对手。</p>
但商人不会破釜沉舟将身家性命赌在并无实质利益的争斗中，范永斗依靠后金是为了钱财，可不是纯粹卖命，贸然出手也担心郭臻反噬。</p>
郭臻知道不管是交情也好，还是利益关系也好，对晋商来说都是虚幻，只要自己无还击之力，范永斗会毫不留情下手向后金表忠心。</p>
郭臻拱手，笑容满面，好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都是晋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范东家再等上几个月再看看是否要动手！”</p>
如今郭臻和范永斗既是能聊得来的朋友，也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p>
张坝草原。</p>
这个冬天囊囊很烦恼，从后金西征军退回辽东一个月后，就有不明就里的部众陆续投奔向河套草原。</p>
林丹汗死后，囊囊纠结了几个不愿归附额哲的妃子，拉了五六千部众以漠西贫瘠为由迁徙到河套草原附近游牧。</p>
那个时候的额哲威望不足，能维持住大多数部众不乱已是幸事，根本无暇对脱离的大部落动手。</p>
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察哈尔部落也来到了漠南，并且刚聚合蒙古五部击退后金西征军不久，这是额哲初获蒙古大汗的荣耀。</p>
察哈尔人如果能给黄金家族的子孙牵马，谁愿意投靠给后金人执镫？</p>
十二月下旬，经明部从中斡旋，察哈尔一千汗帐骑兵渡过黄河，穿越丰州滩土默特人的游牧地到达张坝草原边缘，招揽曾经的部众。</p>
囊囊无法约束部众，又不敢和额哲的骑兵开战，只能一面向盛京求援，一面纠合部落向朵颜草原迁徙。</p>
朵颜草原有两支察哈尔部落在游牧，不过老死不相往来，阿穆尔并不愿搭理囊囊等人。</p>
明部吕毅率亲兵营五百人，罗靖率轻骑马贼七百人，紧随察哈尔骑兵之后踏入漠南。</p>
根据郭臻的吩咐，明部骑兵在张家口集市外盘旋数日后离去，引起大明守军一阵紧张。</p>
在寒冷的冬天里，没人愿意大动干戈，郭臻正利用这一点给张家口人制造压力。</p>
求援的信使到达辽东，黄台基没有像囊囊想象那样派出军队，只是让使者前来安抚，并且命囊囊率部迁徙到临近辽东的地界，留下阿穆尔直面额哲的骚扰。</p>
使者同时向阿穆尔传达命令，张坝草原可以放弃，但朵颜草原必须有游牧的蒙古部落，因为张家口直面张坝草原，处于朵颜草原的边缘。</p>
整个冬天，辽东都很安静，安静得让整个漠南的蒙古人心悸。</p>
盛京，后金皇宫凤凰楼内，黄台基靠在红木大椅上，看着堆积如山的案牍有些发呆。</p>
漠南草原对黄台基来说唾手可得，但没有蒙古人的草原有什么意义？</p>
即使在汉人最强盛的时刻，也无法靠刀剑征服草原的游牧民族，后金还远没有强盛到那种程度。</p>
西征失败后，后金也处于内外交困中，以辽东一地养那么多的强兵悍将，只有连续的征战胜利才能累积他的威望，不断掠夺的财富才能满足部落的贪欲。</p>
刀子磨的再锋利，也要用在善于驾驭之人的手里，后金的将士再英勇，也不能打无意义的战争。</p>
黄台基直起腰板，朝外喊叫：“传岳拓！”</p>
“喳！”门外的小黄门离去时听不见一点脚步声。</p>
一个时辰后，岳拓进了凤凰楼，叩拜行礼后，垂目侍立一边。</p>
八年前，黄台基还是四大贝勒之一时，岳拓就是态度最恭顺的臣子。</p>
黄台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西征失败后，你对漠南的形势有何主张？”</p>
岳拓弯腰恭维道：“大汗英明睿智，必能立下大金不世的基业，一举征服蒙古！”</p>
“征服蒙古可不容易！”黄台基将手中毛笔丢在案台，在灰黄的垫纸上留下一个拇指头大小的墨迹。</p>
岳拓斟酌片刻，将近来心中所想徐徐道来：“微臣以为征服蒙古的关键全在土默特和察哈尔两部，漠北蒙古并不足虑。”</p>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对这两个部落都需以怀柔为主，以刚硬为辅，令他们心甘情愿归附我大金。”</p>
“土默特人与大明人亲密，得不到其他蒙古部落的认同，俄木布汗一直首鼠两端，可设计分化为我大金所用。”</p>
“只有降服土默特人，让额哲失去希望，才可能让察哈尔人归降。”</p>
“额哲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是蒙古世袭的大汗，又有蒙元的传国玉玺，如果让他逃离，终究是我大金的隐患！”</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