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承尧此时听了君承志的话，才明白，原来雪儿心里装着这么大的仇恨。</p>
难怪她那么厌恶王府的人。</p>
可即便是这样，为了他，雪儿还是放弃了报仇，说要跟自己远走高飞。</p>
君承尧心如刀绞，被无边的痛苦吞噬着。</p>
是他辜负了雪儿，她为自己牺牲那么多，他却什么都不知道。</p>
他竟然还相信这两个畜生会放他安然无恙地离开王府。</p>
从未有哪一刻，他那么恨自己的出身，为什么偏偏是安王的儿子！</p>
君承志把君承尧的挣扎和痛苦看在眼里，看着他痛不欲生，心里一喜。</p>
等的就是现在，先瓦解他的心智，再让他疯魔，然后攻其不备！</p>
长剑刺了出去！</p>
咣——</p>
君承志的长剑倏然刺向君承尧的胸口，眼里满是狠厉。</p>
君承尧面前白光一闪，抬头便看到君承志得意的嘴脸。</p>
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没有闪开的意思。</p>
君承志眼神闪烁，满是警惕，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刺了过去。</p>
人越来越近，君承尧嘴角忽而邪邪一勾，接着，身体微动。</p>
长剑刺偏了！</p>
君承志的长剑穿透他左侧肩膀，血雾喷涌而出。</p>
可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右手臂便传来刺痛，心神一震。</p>
原来君承尧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等他靠近。</p>
可他想退开已经来不及了。</p>
君承尧一手抓住他肩胛骨，阴狠一笑，手上狠狠一捏。</p>
咔嚓——</p>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悦耳。</p>
君承志脸色惨白，痛苦地皱成一团，恨意喷涌而出。</p>
“君承尧！你敢……”</p>
君承尧眼里满是绝望和愤怒，却嘴角一勾。</p>
“呵，我有什么不敢？我早该这么做了，是我太蠢！</p>
你们那般不把我当人看，我竟还愚蠢地念着那点血脉！”</p>
话音落，手上真气爆涌，使劲一旋，直接把君承志的左胳膊转了个圈。</p>
啊——</p>
君承志痛的大叫一声，抱着垂下去的胳膊连连后退。</p>
君承尧却没想着这么放过他，紧随而上，双手连击，再次扯住他垂挂的左臂，狠狠一扯。</p>
噗——</p>
鲜血喷涌而出，君承志的左臂生生被他扯了下来，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甩在地上。</p>
君承志痛脸都扭曲了，完全无招架之力。</p>
君承尧冷厉一笑，抬脚将他踹了出去。</p>
君承志身体砸在墙上，又滑落在地，痛得两眼昏花。</p>
原本躺在地上的安王见到此情此景，气得目眦欲裂，又担心不已。</p>
若是世子死了，他就要断子绝孙了！</p>
思及此，他不顾生命危险，跪着爬过去，抱住君承尧的腿。</p>
“君承尧！你不要忘了，你是本王的儿子！身上流着本王的血！</p>
不管你怎么否认，你都摆脱不了这个事实，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p>
君承尧低头看着他，双眼赤红，忽而笑了。</p>
“是啊，我是你儿子，我身上流着你的血，肮脏的血，哈哈哈。</p>
你可知，我此生最恨的是什么？</p>
我不恨你们折磨我，也不怨你们利用我，我只恨身上流着你的血！</p>
如果能选择，我宁愿当街头上默默无闻的乞丐！</p>
我宁愿无父无母，也不想是你的儿子！”</p>
说到这里，一脚将他踹出，与君承志砸在一处。</p>
君承尧看向两人，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刃。</p>
“只要把这一身血还给你，我就再也不是你儿子了，愿此生再无纠葛。”</p>
安王看着他疯癫的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p>
君承尧却不管他，双手撑住长剑两端，慢慢把剑弯成虹拱之状。</p>
时间好似暂停了般。</p>
啪——</p>
一阵短促的声音响起，剑身从中间暴折成两截。</p>
君承尧竟生生把长剑震断了！</p>
安王看的胆战心惊，嘴唇动了动，却没吐出一个字。</p>
君承尧右手鲜血如注，沿着掌心滴落在地上，很快染红了地面。</p>
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双手拿着断剑，朝着自己的身体，同时插了进去。</p>
“我这一生，所恨莫过于身上流了你的血！”</p>
两截断剑入体，穿透身体，鲜血汩汩往外涌。</p>
“还了这身血，此后，我再也不是你儿子，我不再姓君！我与王府再无任何瓜葛！</p>
你无权再干涉我做的任何事，若你执迷不悟，还想让人来刺杀我的话，那我随时奉陪！</p>
但那时候，你不再是我父王，我不会手下留情了！”</p>
说完之后，两手用力，把断剑拔出，朝安王扔去。</p>
君承尧转身往外走，任由身上的血不停地往外涌。</p>
一步一脚印，踩着血泊，走了出去。</p>
安王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却终究没有开口。</p>
等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才着急忙慌地站起来，跑出去喊下人。</p>
君承志已经痛的晕了过去，需要赶紧救治。</p>
胳膊应该是接不回去了，但命应该还能保住。</p>
君承尧浑身是血，硬是撑着疼痛，摸去了教坊司。</p>
他还不能死，他还没见到雪儿。</p>
他要告诉雪儿，他再也不是王府的人了，不是安王的儿子，也不是她的仇人。</p>
从此以后，他只是雪儿的夫君。</p>
他要带雪儿远走高飞，离开这地狱般的地方，去过平凡的日子。</p>
他要和雪儿生好多好多孩子，女儿像她一样美。</p>
儿子的话，就从小教他武功，长大了保护娘亲。</p>
他心里要说的话很多很多，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他要一一告诉雪儿。</p>
靠着这个信念支撑，君承尧硬是挨到了教坊司。</p>
可他脸上毫无血色，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p>
他低头看了几眼，生怕吓到雪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p>
正好看到两个喝醉的公子，倏然窜到两人身后把人敲晕，然后扒了其中一人的黑袍子穿在身上。</p>
这样的话，雪儿就看不到他身上的伤口了，也看不到他身上的血，就不用为他担心了。</p>
君承尧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心里无比的害怕，脚下似生了根，不敢推门而入。</p>
吱呀——</p>
门从里面打开了。</p>
黎艮站在门里，抬头看到他，眉头微皱。</p>
她把雪琯身上的伤处理好，又帮她清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袍子，把人抱到床上。</p>
好不容易忙完，就听到门口的脚步声。</p>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就闻到了血腥气。</p>
她是大夫，嗅觉比一般人要灵敏的多。</p>
虽然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她很确定，他内里怕是染了一身的血。</p>
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p>
黎艮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因为雪琯从被她抱回来，就没说过一个字。</p>
不管是她帮忙处理伤口，还是帮她洗澡沐浴，雪琯就像是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p>
任人摆布，一声不响，怎么看都不正常。</p>
黎艮正犹豫不决，屋里忽而传来浅浅沙哑的嗓音。</p>
“让他进来吧。”</p>
黎艮转过头，看向床上的雪琯。</p>
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她终于说话了。</p>
雪琯回视着她，小脸雪白，眸光依旧无神，却勉强勾了勾嘴角。</p>
“我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还要劳烦姑娘在外面守一会儿。”</p>
黎艮深深看她一眼，她越是这么强装没事，才越让人担心。</p>
可她也没法拒绝，毕竟她只是个局外人。</p>
“你进去吧。”</p>
君承尧走了进去。</p>
黎艮在外面把门轻轻合上，便守在了外面，神情颇有些复杂。</p>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暗暗祈祷着，小姐什么过来啊。</p>
君承尧踏进门里，看向床上虚弱惨白的人，心痛如绞，脚下好似千斤重，完全抬不动脚。</p>
明明有无数的话想告诉她，可此时看到了人，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p>
雪琯与他静静对视片刻，忽而嘴角浅浅一勾。</p>
“君承尧，你过来。”</p>
他很少见到雪琯笑，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露出笑颜，也没有什么能让她驻足。</p>
可此时她却笑了。</p>
君承尧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p>
可转念一想，雪儿刚遭遇了那样的事，有些不正常才正常吧。</p>
君承尧一向听她的话，当即不顾身上疼痛，大步流星跑了过去，小心地在床前坐下。</p>
“雪儿。”</p>
在来的路上，他明明演练了无数遍，有很多话要对她说的。</p>
此时看着她的脸，却觉得苦涩难言。</p>
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三个字。</p>
“对不起……”</p>
雪琯却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过，拉住他的手，像往常一般轻轻摩挲上面的茧子。</p>
“君承尧，我……”</p>
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哽咽难言。</p>
君承尧看着她复杂的神色，心里满是心疼，当即把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p>
这是他第二次哭，而且是在一天之内，为了同一个人。</p>
“雪儿，对不起，对不起……”</p>
他不知道，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p>
雪琯任由他抱着，安静乖巧的像只猫咪，只是眼里再也没有神采。</p>
一片暗然，带着死气。</p>
“君承尧，我……恨你。”</p>
原本压抑在喉咙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p>
君承尧身形一颤，慢慢地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与她对视，锁住她的视线。</p>
“我知道，雪儿，你恨我吧，是我活该，只是……你不能不要我。</p>
我、我已经跟府里决裂了，我把流的血都还给那个人了，他再也不是我父王。</p>
从今天起，我再也没有家，没有亲人，我……只剩下你一个了。”</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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