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翼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默认了，心口窝的怒气四处乱窜，恨不能就这样咬死她。</p>
虽然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可还是带着一丝希冀。</p>
两人都是冷漠的性子，或许靠在一起就能互相取暖呢，就像初见一样。</p>
八年前，他被北冥皇庭抛弃，所谓的父皇，皇兄，都是笑话，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死活。</p>
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个妖妃生的孽子，杀人顺手的工具而已。</p>
当时他差点死在战场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p>
是摄政王让人帮他收敛了残尸，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p>
说苟延残喘，都有些轻了，那时候的他离断气没多远了，就那么躺在马车上，随着路途颠簸。</p>
等他呼吸稍微顺畅的时候，才察觉到周围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p>
那时候的泷翼是惊诧的，那么多天，他竟没有察觉到有活人在车上陪着自己。</p>
他努力掀起厚重的眼皮，唯一能动的就是脖子，稍微一转，就看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p>
是真的瘦弱，且浑身是血，抱着双膝团在马车的角落里，小小的一团，呼吸清浅，存在感极低。</p>
泷翼也不知自己当时是何心情，或许是有些高兴的，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惨。</p>
若真在路途中死了，还有个作伴的，也不会寂寞了。</p>
就是从那天起，原本生无所恋的人，突然生出活下去的念头。</p>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东西能撑到何时。</p>
因为有了这个念头，泷翼开始配合着吃些米糊，就算五脏六腑叫嚣着疼，也强行给塞进去了。</p>
等他终于能稍微动几根手指头的时候，心底阴暗的小火苗开始乱窜。</p>
他伸长了手臂，一点一点爬过去，抓住了小东西的脚踝。</p>
谁知那小东西反应极大，像被扼住了喉咙的小兽，拼命地踢蹬着双腿，差点被他给踢死。</p>
泷翼终于在满身疼痛中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因为太过瘦弱，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极大。</p>
只是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淡漠无情，像个死人。</p>
她似乎不会说话，张着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却极狠，是那种杀人的嗜血眼神。</p>
泷翼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是那种找到同道中人的喜悦。</p>
短暂的对视，他却十分笃定，这个小东西跟自己一样，是同一类人。</p>
此后，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看着小东西挣扎，痛苦，愤恨，似乎也挺有趣。</p>
从北冥到凉京，大军足足行了一个月。</p>
原本度日如年的日子，因为有了个意外的伙伴，变得不一样。</p>
泷翼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双臂刚能动，就爬过去撩拨小哑巴。</p>
“你真是个哑巴？这都半个月了，也没见你说一句话，看来真是个哑巴。”</p>
小哑巴蜷缩在角落里，瞪着一双饿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他，领地不可侵。</p>
只要他稍微动一下，或是越界一点，她就会扑过来，狠狠地咬他。</p>
泷翼本身就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也不怕再添几道新伤，反而乐此不疲。</p>
就是她扑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她脖子上的伤，像是被极细的丝线勒出来的，伤痕触目惊心。</p>
每次他稍微碰一下，尤其当他碰到她的肌肤时，小哑巴就像被剁了尾巴的兽，恶狠狠地咬他，推他，打他。</p>
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字字扭曲得不成调。</p>
“别……碰……我……”</p>
泷翼任由她咬着，身体痛着，嘴角却挂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p>
“原来你不是哑巴。”</p>
那时候的风慈就像浑身长满刺的刺猬，无论是谁靠近，都要被扎。</p>
可偏偏他是个不怕疼的，就算浑身被扎满了窟窿，流出血，还要往前靠。</p>
每当夜深人静，风慈就会在梦魇中痛苦挣扎，又哭又叫，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脑袋缩进薄毯里，被窒息的痛苦煎熬得浑身发颤。</p>
那样的风慈，却好似一道冲天的火焰，点燃了他的心。</p>
埋藏在万里深渊的一点柔情，全给了她，想要怜惜她。</p>
这世上竟有比他还可怜的人。</p>
或许是同病相怜在作祟，泷翼看着她突出的肩胛骨，如垂死的蝶翼般起伏。</p>
他扑上去，将她紧紧抱住，像哄小孩子般，轻拍她的后背。</p>
“小哑巴，我的错，你别哭，我再也不惹你了。</p>
你若是喜欢咬人，来咬我好了，怎么咬都行。”</p>
那时候的两人，在同一辆马车上，彼此不认识，却成了唯一惺惺相惜的难兄难弟。</p>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泷翼的一厢情愿。</p>
初见时的一幕幕历历在目，仿佛只是一转眼，又好似过了无数年。</p>
他本以为总有一天能焐热她的心。</p>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p>
只要是她的心愿，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p>
可他捂了八年，始终没有捂热她的心。</p>
她竟看上了其他男人！</p>
还只是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生死仇敌！</p>
这让他如何释怀！</p>
泷翼松开牙齿，又伸出舌尖将血珠舔去，声音里带了一丝卑微的乞求。</p>
“你到底想怎样？你若是想要北冥皇帝以命偿命，替你父亲报仇，那我去帮你杀。</p>
你若是想让北冥王朝全部覆灭，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达成你之所愿。</p>
所以，慈儿，不要相信其他人，只要信我就好。</p>
盘庚虽不是太子派系的，却是北冥的爪牙无疑，他不可能真心对你的。</p>
这世上，唯一对你好不求回报、不顾生命的，唯有我一个。”</p>
风慈心头一片酸涩，仰着头，眼睛干涩的厉害。</p>
她的不言不语，看在泷翼眼里，就是默认。</p>
“慈儿，你当真这么狠心？”</p>
两人正僵持着，门口传来脚步声。</p>
一个小丫鬟胆战心惊地露出个头，声音带着颤。</p>
“风、风慈姐姐，你快去前面看看吧，那、那个可怕的北冥将军又、又来了。</p>
他、他说，你若是不去，就、就把姐妹们的眼珠子挖、挖了，呜呜呜……”</p>
不等风慈回答，泷翼的神情瞬间阴沉了下去。</p>
呵，一个，两个，苍蝇似的都飞过来。</p>
是他之前太温柔了，早该都给弄死！</p>
小丫鬟本就害怕，被他冷冽的眼神一扫，双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p>
风慈转头看向她，终于开口说话。</p>
“你先过去，我马上到。”</p>
小丫鬟如临大赦，转头，一溜烟跑没影了。</p>
风慈抬手去扯他的双臂，声音依旧不冷不淡。</p>
“放开。”</p>
泷翼眼底精光一闪，在被他咬破的地方舔了一下，这才把人放开。</p>
“慈儿，你若是敢跟别人走，我就先把那人杀了，再把你杀了。”</p>
表情看着很正常，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p>
风慈看着他，她完全相信他说的话，毕竟这就是个疯子。</p>
她皱了下眉头，幽幽叹息一声，转身朝外走。</p>
泷翼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强行拉住她一只手。</p>
“一起。”</p>
刚赶走一个盘庚，又来一个申屠扈，他怎么可放着风慈跟他们单独相处。</p>
风慈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干脆不再白费力。</p>
两人一起走进大厅的时候，几乎所有视线都投了过来，或厌恶，或愤恨，或兴味。</p>
申屠扈从手下那里得知盘庚来了教坊司，心里不放心，亲自跟了过来。</p>
盘庚本就不是太子一系的，怎能不处处防着。</p>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盘庚偷偷来教坊司，竟是为了风慈。</p>
难怪一向不爱出风头的人，非要跟一群人去争彩头，只为了哄美人开心。</p>
倒是不知道，盘庚什么时候跟风慈好上的。</p>
申屠扈心里念头急转，冰冷的视线扫向风慈，又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p>
“呵，还真是个荡妇，勾搭一个不够，还勾搭两个，还专门勾搭我们北冥人！</p>
一个二皇子不够，现在连我们盘庚小将军也不放过，你贱不贱！”</p>
风慈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把他当成空气。</p>
何必跟个将死之人计较呢。</p>
“申屠将军若是没事，我就把她们都带走了。”</p>
一个个瑟瑟发抖的歌姬，满含感激地看着她，美眸里闪着泪花。</p>
风慈能忍，不代表泷翼也能忍。</p>
申屠扈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p>
泷翼手腕一翻，银光一闪，人已经窜了过去。</p>
申屠扈有了前车之鉴，从他进门的时候，就一直防备着他，又怎能让他轻易得逞。</p>
他身形闪避的极快，从后腰抽出弯刀，嘴角冷冷一勾。</p>
“二皇子，几年不见，你脾气倒是一直未变。”</p>
泷翼眯着眸子，眼芒如刀，手上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p>
“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就不该来惹我。”</p>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跟着申屠扈一起来的护卫也不敢随意上前帮忙，只站在边上傻愣愣地看着。</p>
二皇子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就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不见血还不行。</p>
他们可不想送上门当猎物。</p>
申屠扈闪身躲过泷翼的攻击，擦身而过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挑衅地开口。</p>
“你知道风慈最怕什么吗？”</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