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翼听到申屠扈突然的问话，心头猛然一跳，眼神越发冷冽。</p>
这人蔫坏，肯定不怀好意。</p>
申屠扈趁着他分神的瞬间，身形急闪，从侧边削过一刀，直入肺腑，还不忘继续挑衅。</p>
“风慈她啊，最怕狼，当年她哥哥就是被狼给撕成碎片的。</p>
风轻扬就关在她旁边的笼子里，就在她眼前，一点点被雪狼给吃的渣都不剩了。”</p>
泷翼闻言，瞳孔一缩，动作慢了些许，弯刀虽没有没入他前胸，却从他手臂擦过，溅起一蓬血雾。</p>
他眼中燃起一团火，在胸臆间弥漫开，逐渐侵染了身体。</p>
申屠扈拎着滴血的弯刀，站在旁边得意地看着他，还不忘在他伤口上撒把盐。</p>
“听说你在骊山猎场当值的这段时间，费尽心机抓了一只小狼崽子，还巴巴地送过来。</p>
呵，风慈有没有砍你？肯定恨透你了吧？二殿下空有一腔热情，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啊。”</p>
泷翼微低着头，双手微微颤抖，眼神定在左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深深的抓痕，触目惊心。</p>
申屠扈说的没错，他确实费尽心机抓了一只雪狼崽子。</p>
雪狼是北方雪原特有的狼种，在大端的地界极少出现。</p>
骊山猎场之所以会有雪狼，还是因为几十年前，北冥尚臣服于大端，朝贡的时候当作贡品送来一公一母两只。</p>
大端皇帝命人把两只雪狼养在猎场里，悉心照顾，这么多年也不过繁衍了十几只，很是珍贵。</p>
现如今骊山猎场的山林里就藏着几只雪狼，却很少出现在人前。</p>
对狩猎的世家子弟而言，见不到反而是好事。</p>
因为雪狼太凶猛嗜血了，轻则咬成重伤，重则直接咬断脖子，小命都保不住。</p>
对于雪狼，一般人只当做不能触碰的神物，谁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抓啊，简直就是送死。</p>
泷翼自从听说过这里有雪狼，从他入骊山猎场的第一天，就打起了主意。</p>
风慈性子内敛，沉默寡言，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p>
无欲无求的模样，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也不值得她给个眼神。</p>
泷翼不知道该拿什么哄她开心，想到几年前她曾经跟着风将军在边关待了许久，或许会很喜欢雪狼。</p>
主意一定，便即刻采取行动，每天早出晚归，巡逻完，就进山林里四处寻找，就为了抓住一只雪狼。</p>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搜寻了大半个月，终于遇到一只小雪狼。</p>
这只雪狼虽然还是个狼崽子，却也生猛的很。</p>
为了抓住它，很是费了翻气力，还被抓伤了手背。</p>
泷翼找军医简单包扎了一下，便急匆匆地拎着笼子去找风慈了，只想第一时间看到她带笑的眉眼。</p>
也就是那一天，他在教坊司看到风慈跟盘庚说话，嫉妒的毒苗在心里疯狂抽芽。</p>
雪狼崽子也因此没有亲自送出去，又被他给拎了回去。</p>
泷翼当时想上前质问的，可他知道风慈的性子，也想相信她。</p>
本以为那次只是巧合，谁知还会看到第二次！</p>
更没想到的是盘庚为了讨风慈开心，竟跑去参加赛马筹！</p>
当他看到盘庚手里的锦盒时，真气得要爆炸了，这才冲了出去。</p>
就在申屠扈出现之前，他还在生气。</p>
凭什么自己费尽心力精心准备的礼物，却比不过盘庚赢来的破扇子！</p>
可听到申屠扈说完风慈十分怕雪狼后，他不禁有些庆幸。</p>
还好没有送出去，要不然真完了。</p>
看来冥冥之中，连上天都在帮他。</p>
泷翼心念电转，再抬头看向申屠扈时，薄唇一咧，冷笑出声。</p>
“呵，放你娘的狗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抓雪狼是为了送人！我他娘的抓来当枕头不行！”</p>
申屠扈：……</p>
就这么被怼了一脸，申屠扈却没有丝毫气馁，只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去，身形一闪，再次靠近，压低了声音。</p>
“你知道风慈为何这般厌恶让人碰么？”</p>
泷翼早就摸清楚他的性子了，这人骨子里都是坏的，血都是黑的。</p>
不管他说什么，肯定都不是什么好话。</p>
老子才不想听！</p>
一句都不想！</p>
不等他呵斥，申屠扈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语速极快地开口。</p>
“因为当年我把她关在笼子里，整整一年，她都没有说过话，后来嗓子就坏了吧。</p>
啊，对了，为了不让她自杀，我让人用布条把她缠住，动一下都不行啊。”</p>
泷翼眼底暗潮涌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举剑朝他劈去。</p>
“申屠扈！你找死！”</p>
申屠扈早在他发力之前，身形诡异一扭，倒退了几步。</p>
泷翼像被激怒的兽，双眼赤红，不管不顾地撕咬上来。</p>
“早就看你不顺眼，很好，今天就是你的祭日！”</p>
两人斗在一处，速度极快，几乎分不出谁是谁，唯有两条黑影交错，剑与刀相碰发出脆响。</p>
风慈站在不远处的廊下，两个丫鬟一左一右跪在她身前，身体瑟瑟发抖。</p>
“小姐，你不能过去！”</p>
“小姐，我若是松开手，泷翼副将会把我弄死的！”</p>
“呜呜呜，小姐，为了我们俩的小命，你就不要上去了。”</p>
“是啊，会被伤到的。”</p>
风慈眼底酝酿着怒气，想要绕过两人，却又怕真的出事。</p>
正僵持着，院门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来了！</p>
她倏然抬头，看了过去。</p>
有几个北冥护卫急匆匆地跑进来，脑门上全是汗，不等站稳便开口大叫。</p>
“大将军，大事不好了！你快回猎场吧！公主死了！”</p>
公主死了。</p>
简单的几个字，却好似惊雷当头劈下。</p>
申屠扈心神不稳，稍微分了一下神，被泷翼的长剑削掉一片衣角，侧腰皮肉清晰可见。</p>
若躲避得稍微慢点，估计要把肉削掉了。</p>
他无心留在这里，朝护卫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把泷翼围住，这才脱身。</p>
现在的泷翼早就没了理智，就是一头发疯的野兽，见谁咬谁。</p>
反正今日来此的目的已达到，申屠扈翻身上马，朝廊下的风慈看了一眼，嘴角邪邪一勾，转身疾驰而去。</p>
噗通——</p>
几个护卫像下饺子一般，被泷翼踹在地上。</p>
他们倒是机灵，也不继续缠斗，爬起来就溜。</p>
转眼间，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院子，变得空空如也。</p>
泷翼左手拄着长剑，剑尖插进地面，周围浸透一片血红。</p>
右手臂被申屠扈削了那一下，深可见骨，伤口涌出鲜血，触目惊心。</p>
可他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痛，只固执地看向风慈，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凉薄。</p>
“看什么，没见到我受伤了，快来扶我一下。”</p>
风慈的视线在他手臂上划过，又落在左手背的抓痕上，眼底暗光一闪而逝。</p>
她只低头看了一下两个丫鬟，意思不言而喻，转身朝里走。</p>
两个丫鬟下意识看向泷翼，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双腿软成面条，差点瘫软在地。</p>
“小姐，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想死啊。”</p>
“呜呜呜，小姐，我、我不敢……”</p>
风慈正要进屋，闻言脚步一顿，背对着三人幽幽叹息一声。</p>
她不情不愿地转过头，被他手臂上涌出的血刺红了眼睛，心头一阵刺痛，却又被她不着痕迹地藏了起来。</p>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双手抱臂，一脸嫌弃的表情。</p>
“你是三岁的小孩子吗？见谁都要打几下。”</p>
泷翼好似根本没看到她脸上嫌弃的表情，故意把身体一歪，假装体力不支，紧紧地扒住她，靠了过去。</p>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动手，你心里没有点数么，你何曾见我为谁打过架，除了为你。</p>
慈儿，你还真是没良心，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p>
说到这里，不等风慈反应，抬手捂住她胸口。</p>
“为什么我捂了八年，这里却还是凉的？为什么？”</p>
风慈并未直接打掉他的手，低头看向身前，过了许久才叹息一声。</p>
“我早说过，八年前我就没有心了，更遑论是热还是凉。</p>
泷翼，放弃吧，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心的人身上。”</p>
说到最后一句，有些无奈，却又带着无尽的苦涩。</p>
泷翼手一顿，还沾着血的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好似血色的梅花绽放。</p>
“慈儿，我还是那句话，你没有心，我也没有心，刚好天生一对啊。”</p>
风慈虽然有些习惯了他的触碰，可刚刚看到申屠扈，又生生地忍着不冲上去杀了他，早就耗尽了心力。</p>
她忽而用力推开泷翼，转过身，弯腰，吐了个昏天黑地。</p>
泷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黑到白又到红，来回变换。</p>
直到她快要吐出深绿的胆汁，才疾步上前，从后头捋住她的长发。</p>
“慈儿，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别吐了，对身体不好。”</p>
风慈又何曾想吐，可她的身体早就深深地刻上了烙印，一见到申屠扈就忍不住犯呕。</p>
尤其是想到他当年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根本忍不住，恨不能把心肝脾肺都碾碎呕出来。</p>
泷翼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心里又急又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笨拙又小心地拍着她的后背。</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