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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叛大惊，急忙循着声音奔走上前，只见那两座仓房之间，正躺着一具无头尸首！</p>
他从两座仓房中间走出去，四下张望一遍，不见有甚么人影，只有远处河水之上影影绰绰的，似有舟楫驶过，可河面雾气深重，哪里瞧得清楚？</p>
梁叛再回去瞧那无头尸，心中暗道：凶手动作好快！</p>
他从听见惨叫声及至赶到此处，不过一分多的时间，对方却要杀人后割首逃离消失，不可谓不快。</p>
正当梁叛不解之时，他再一看那尸身，终于发现一些端倪。</p>
原来那尸首所躺的地面上，居然没有多少血迹，只在脖子被割断的创口边上，滴了一滩浓稠发黑的血液。</p>
梁叛微微皱眉，大概知道其中的缘由了。</p>
这人可不是刚刚才死的！</p>
他扯开衣领，恰好看见这尸身的胸口有两块一大一小的尸斑，一眼就能瞧出，死亡时间最少有四个时辰了。</p>
也就是说，这人昨晚被杀，割了头颅，刚刚才被人抛尸此处。</p>
梁叛不知此尸身究竟是否宝逵，因为头颅已被割去，他与宝坤又不熟悉，哪里瞧得出来。</p>
这时忽听脚步纷乱，一群人呼喝连声，各从左右包抄而来，少说二三十人。</p>
梁叛只听那些人口中喊着凶霸霸的话，尽是松江土语，没一个字听得明白。</p>
转眼间那群人已围到近处，原来尽是松江府衙的捕快。</p>
其中一人指着梁叛，连声喝骂，手中铁索抖得哗哗直响。</p>
梁叛此刻正蹲在尸身旁边，检查创口之中的声带，对这帮人的叫嚷全不理会。</p>
他手中一柄匕首挑开已经发黑的伤口血肉，找到死者的喉咙声带，却见死尸的声带肌肉、韧带全都暗红肿胀，食管儿也是漆黑肿大，几乎将整个食道封闭住了。</p>
联想到宝逵沙哑的声音，这死尸已确定是宝逵无疑。</p>
梁叛心中却生出几分悲凉之意，不由得叹了一声：这宝逵的食道已是这副样子，就算一时不被人杀死，最多过得十天半月，他自己也要因为进食困难慢慢耗死了。</p>
就算不被饿死，这般下去，痛也痛死了。</p>
但想到宝逵昨夜与自己见面时，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不管此人品性如何、行事怎样，总算是一条好汉。</p>
那群捕快依旧朝着梁叛喝骂不止，大概是叫他束手就擒。</p>
当头那人见他始终不理会，终于忍不住，甩起铁索便朝梁叛身上套了过来。</p>
梁叛却是把眼一瞪，匕首交到左手，右手五指箕张，这么一抓一夺，快得瞧不清手法，那铁索已换了主人。</p>
捕快的东西在梁叛的眼中，半点儿没有秘密，这条铁索往哪里打、劲道如何、何处力量最弱、何处力量又最强，他一眼之下，一清二楚。</p>
加上当面这捕快的手段委实稀松平常，所以随手一夺，便将那铁索夺了过来。</p>
那捕快却是大惊失色，大叫一声，连忙跳开一步。</p>
谁料他跳在半空，梁叛手中的铁索已如毒蛇一般直追而来，倏然穿过他两腿之间的空隙，梁叛手腕一抖，那铁索前端突然反转，只听“啪”的一声，已勾住那捕快的一条小腿，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地上。</p>
这时一个身穿青布常服的文官快步走来，陡然见到梁叛的面孔，愣了一愣，说道：“怎的是你！”</p>
梁叛一看之下，居然也认得此人，正是在水次仓失火的现场出现过，又将冉天罡退出来与自己答话的那位。</p>
这人的身份后来给岳三跳认过，竟然是松江府推官，名为林逋（音bu），是河南汝宁府固始县人。</p>
所以此人说的是一口官话，梁叛倒也听得懂。</p>
梁叛看他神色惊疑不定，不知在想甚么，拍拍手站起来冷笑：“你们来得倒快啊！”</p>
他说这话语含讥讽，自然是说他们早早埋伏了，就等着一涌而出，来抓自己这个“凶手”。</p>
有点儿“钓鱼执法”、栽赃陷害的味道。</p>
但这位林推官是瞧过梁叛手中那封印信的，要说公然动他那是决计不敢，可今日他早早带着捕快出城来，忍着雾浓露重，埋伏在此，就是要抓人回去的。</p>
按照那位给他报信人的说法，只要依计行事，抓住这个人，将罪名一推，一切便可了断了。</p>
他哪知道这位“中计”的，竟是梁叛！</p>
梁叛见他沉吟不语，笑道：“林推官，怎么还不动手，莫非你不是来捉我的？”</p>
林逋双眼一眯，说道：“梁百户认得下官？”</p>
一说“梁百户”三个字，又自称“下官”，左右那数十位捕快都慌了神，纷纷垂下手臂，收起家伙，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了。</p>
梁叛四周看了一眼，不禁一笑，说道：“我瞧你今天想抓我也抓不成了，这些弟兄恐怕不大敢动手的。”</p>
林逋何尝不晓得，他忽然展颜一笑：“误会。下官只是恰巧在左近，闻讯而来，不知梁百户可曾在附近见到可疑之人？”</p>
梁叛道：“没有。不过我晓得死的是谁。”</p>
林逋道：“不揣还请示下。”</p>
梁叛道：“他是宝逵。”</p>
这下林逋真正有些惊讶了，低头朝那尸身看去，再也想不到死的竟是宝逵。</p>
他道：“这……宝逵明明早已死了……”</p>
梁叛细细看过他的神态变化，显然对宝逵之事颇有了解的，心中便留了个模糊的印象，说道：“之前死的是刘三乙，宝逵是昨夜死的。”</p>
林逋显然不晓得刘三乙又是何许人，身旁却有个捕快悄声对他道：“是华亭县的捕快。”</p>
林逋双眼大睁，仿佛悟出了甚么似的，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是这样！”</p>
这时不远处又有两个人走来，瞧那装束，竟是两名皂隶。</p>
那两人虽是皂隶的打扮，但气度神态与这些捕快全然不同。</p>
正是那日在水次仓外见过的那两位。</p>
这两人连岳三跳也只是见到过面孔，却不知是甚么来头。</p>
梁叛心想：真热闹啊。宝逵说要给我个好东西，虽没拿到，但今早也算不虚此行了！</p>
只见那两名皂隶已走上前来，其中一个高瘦的尖声喝道：“林推官，你好大胆，好糊涂，不去追缉凶犯，在此围住梁百户怎的！”</p>
梁叛一听那声音的古怪强调，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得大感困惑——这人竟是个太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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