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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天河却同温供奉二人笑笑，都觉得自己看人不错，这老佥事果然是这种脾气。</p>
他们敢请韦彬出来做主，自然是胸有成竹的。</p>
当下金天河首先道：“多谢老大人。案子是这样……”</p>
他将四海马行的伙计被扣押的经过简略说了，与事实倒是没有出入，他接着道：“晚生想，国朝千户所并不配属执法官吏，桃渚所将人扣押审问，在情理上足可理解，但在道理上似乎会落人口舌。”</p>
他这句话并不直接抨击桃渚所越权行事，而是站在卫所的角度，一面在感情上认同桃渚所的做法，但又表示出对桃渚所的担忧。</p>
韦老佥事顿时便觉得台州府这位通判还算通情达理，当即点头道：“是这个道理。”</p>
他转向在一旁愣怔的程烨，说道：“程千户，你看如何？”</p>
程烨本来不善于雄辩，但又不肯露怯，只好绷着脸道：“请老大人定夺。”</p>
韦彬便向金天河道：“金通判，依你之见如何处置？”</p>
金天河弯了弯腰，十足谦恭地道：“不敢，晚生一点愚见：事发是在海边，虽说是桃渚所的防区，却也在台州府的境内，所以此事不妨移交台州府审理，倘若其中真有一二勾结外敌的奸恶之辈、审出一些可利于军国之事的线索，台州府决不敢居功，一定郑重禀报都司，请都司裁定。”</p>
韦彬听着，觉得金天河的方法，不管从大方面上来看，还是从桃渚所的角度去想，都很照顾得到。</p>
他点头道：“嗯，此法甚好，台州府肯帮忙，最好不过。”他又转向程烨，“程千户，你意下如何？”</p>
程烨哪有甚么“意下”，他一时间只剩下挠头的份儿了。</p>
没有梁五哥同意，把四海商行的人交出去显然不可能，可不交的话，老韦已经被对方抬得这么高了，自己再不给面子，当场拆栈桥抽跳板，恐怕把这老头摔坏了，那他可吃罪不起！</p>
金天河暗自得意，心想这种呆子最好糊弄，只要有诀窍，教他朝东他便朝东，无有不爽。</p>
至于这位程小千户，呵呵，拿住了韦佥事的脉，还怕他不就范？</p>
程烨察觉到金天河挑衅的眼神，转眼看去，却见对方目光之中满是对自己的戏谑。</p>
他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又不好发作，直气得脸色发黑。</p>
正在程烨干着急的时候，忽听门外一个中气十足而略带调侃的声音道：“哟呵，今天好热闹啊！”</p>
程烨猛然转脸瞧去，登时大喜过望，起身叫道：“五……梁百户，你来了！”</p>
梁叛呵呵一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副“有哥在，别慌”的样子，朝公案后面拱了拱手，道：“听闻是韦佥事到了，早听说老大人是忠直长者，上次在海门卫缘悭一面，实在叫人惋惜。这次老大人到了桃渚，最少留住十天半月，好多有机会向大人请教。”</p>
韦彬十分和蔼地笑了笑，拱手道：“言重了，你就是梁百户？”</p>
“职下梁叛。”</p>
梁叛觉得这老头虽然人情世故不怎么灵光，但人还是不错的。</p>
他忽然又想：这卫军里到底有多少这种人不错，但未必有多少才能的军官？</p>
这时忽听有个人在自己耳边笑道：“啊！梁百户，久仰久仰！”</p>
梁叛转头一瞧，便瞧见金推官朝自己行礼。</p>
他和程小二的直觉一样，也觉得这人是来找麻烦的。</p>
他碰着过很多人找自己的麻烦，但是这个人有点不同，这位见人便笑眯眯的，而且并不像笑面虎笑得那么瘆人，反倒是第一面就让人觉得还挺亲切，挺真诚。</p>
这个穿着一身官袍、团团一张圆脸的人，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好像刚才给梁叛上眼药的根本不是他。</p>
他身边的陈少东家也阴沉着脸站了起来——这就是梁叛将这位笑容亲切和蔼的老兄判定为找麻烦之人的原因。</p>
“你哪位？”</p>
梁叛不管面前这位是谁，反正他不会给这人好脸色的，不是因为他跟陈纪在一起，而是这家伙闲的没事干吃午饭的时候找自己，害的自己最后一只鸡翅膀都没顾得上啃，不用说，一定又进了丫头肚子了。</p>
金推官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作揖道：“在下台州府通判，金天河。”</p>
金天河？</p>
梁叛不禁摸摸自己的口袋，天草芥派佐野大树带来的那份地图和名单，名单中被天草芥着意描粗的一个名字，就是金天河！</p>
大家都是汉奸，凭甚么就你的名字被描粗？</p>
梁叛替名单上的其他人感到不大服气，并想看看这金天河到底有甚么特别之处。</p>
可是他绕着金通判走了一圈，前后左右看了个遍，也没瞧出几分端倪来。</p>
第一次见面就被人这么看，通常不会是甚么好事，金天河连忙退开一步，连连摆手道：“梁百户、梁百户，本官来桃渚确有要事，可否坐下来详谈？”</p>
“那你说说看先。”梁叛朝韦彬拱手告了个罪，便坐在了程小二的下首，静静地看着金天河，想听听他要扯甚么犊子。</p>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跛脚的卫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托盘，盘中是斟满茶水的茶杯，送到了几人身边的茶几上。</p>
正是张小旗手下的邓开。</p>
不过邓开此时已经不用跟着张小旗了，按照梁叛的标准，他是身患残疾之人，完全无法上阵对敌，只能被划入丁类，做做杂役工作。</p>
虽然张小旗很不服气，但邓开自己对此倒没甚么不满——真教他跟着那帮南京来的新军们嗷嗷叫地操训，恐怕用不了一天，他就要被自己羞臊死了！</p>
他的脚哪里跟得上旁人的进退啊？</p>
梁叛举起茶杯向韦彬示意一下，两人同时喝了一口，目光便落在金天河的身上，在等他说话。</p>
金天河不知怎么的，自从梁叛进来以后，他便觉得自己这方已经高涨到顶的气势陡然一滞，连带此时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了。</p>
但他还是将方才的一番言论复述了一遍，再次得到韦彬的点头首肯。</p>
梁叛满不在乎地答道：“转交，协助敌寇倒卖军械，这种罪台州府准备怎么判啊？”</p>
韦彬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他对事情的经过并不全然了解，只好先听听金天河如何应对。</p>
金天河也很急智，并没有进退失据，笑了笑道：“梁百户，方才已说了，桃渚所并无审讯之权，怎可认定四海马行脚夫的罪名？所以桃渚所审出来的这些罪状做不得数的。”</p>
梁叛突然站起来，向着韦彬一摊手，为难地道：“老大人，你看看，这些文官和商人甚么也不懂，也根本不晓得我们卫军里的事，说点话简直狗屁不通嘛。这要是传到别的卫去，不要教人笑掉大牙？我们海门卫在军中还做人不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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