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仲夏急雨 > 888、②黑色诗歌4
  苏未低下头, 错开陈从今的目光,道:“还好。”

  之?前的一些经历让他格外敏感,他害怕身上伤痕被其他同学看见, 引来取笑或惊慌,以及有意识的疏离。

  来到大学以后,他能遮就遮, 今天是第一次主和周围人流露这些。

  陈从今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了,随即抬起来, 轻轻地用指腹抹了下眼周的那道痕迹。

  苏未的皮肤很白,导致伤口有些明显。或许真有一天, 苏未淡忘了?过往痛苦, 不过他的身体会以这种方式长长久久地记住, 并无声地告诉他,虽然发生过, 但现在已经过去了。

  陈从今说:“还好?我看着都疼死了?。”

  “我爸当时要我留在本地, 可我想远离他, 执意报了A大。”苏未道,“他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我滚了?十几级台阶, 站也站不起来。”

  感觉到陈从今安抚般捏了捏他的掌心,他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和你说这些事情。”

  “说吧。”陈从今道, “没有关系,你要是放不下, 不用一个人扛着。要是可以的话,我非常愿意听你分?享。”

  苏未确实对此耿耿于怀过,有很长一段时间, 让自己刻意去无视那段遭遇,可那也仅仅是无视,并不是掀篇。

  刚才他有种非常陌生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种体验很好。如同自己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试探般地迈了?一步,再?被稳稳地接住。

  “嗯。”苏未点头。

  他送陈从今到门外,告别时,和陈从今说,在他问自己疼不疼的时候,自己就放下了?。

  被喜欢、被关心、被接纳,这些厚重的情感,他该小心捧过,认真地安放在心里。

  他的心很小,而?这些很多,安放完,他只能想着陈从今,过往阴霾早被挤了出去。

  ·

  凌晨,苏未和方饮说完自己的难处,不知道方饮怎么和对方说的,对方不仅没为难陈从今,而?且再?也没来过Coisini。

  他清楚方饮不可能来自于普通家庭,不光是日常生活里的浪费劲,还有举手投足间的天真气质,这是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才够养成的。

  但他还是没想到方饮说话能那么管用,往日

  和大家嬉皮笑脸打成一片的同学,原来回头就能让一个火气冲冲的纨绔直接闭上嘴。

  “那人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昨天打电话问他,他连在这里存的酒都干脆不要了?。”老乡喃喃。

  苏未垂着眼睫,拿着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酒瓶。听着老乡和周围同事聊天,叽叽喳喳的,在这一片热闹中,他显得格格不入。

  “嘿,苏未!你男朋友来了。”有人道。

  有道颀长身影从门口走来,这里暖气足,他脱了外套挂在小臂上,穿着件黑色毛衣,下身是极衬腿直的裤子。

  远远地与苏未对上视线,他笑了?下。

  最近陈从今总是过来接苏未下班,苏未周围一片人都默认他是苏未的男朋友。每次见面,少不了?冲着两人打趣。

  老乡的言语更直接,调侃道:“怕你老婆在我手底下出事啊?”

  同事用胳膊肘顶了下老乡:“还不允许人家热恋期难舍难分,分?开一秒钟都会眼睛痒了??”

  “行了?,你收拾完手上这些,下班吧。”老乡朝苏未挥了挥手。

  苏未把面前两排酒放进冷藏柜里,和大家一一再?见以后,快步走到陈从今身边去。

  他被打趣得脸颊通红,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陈从今明知故问:“哪句是胡说?”

  苏未支支吾吾的,又不出声了?,与陈从今并肩往外面走。

  一个个外人都开始起哄,然而事实上,两人中间就差一层把?喜欢说出来的窗户纸,谁也没捅破。

  这算是恋爱吗?应该算,但也没有十分?明确地讲出来过。他心想。

  这时,同事拎着一件衣服追上来,喊:“苏苏!你落东西了!”

  苏未哭笑不得地拿住自己的羽绒服:“谢谢。”

  同事道:“男朋友一来,急到外套都忘记拿了?”

  苏未捂着自己的脸,羞怯地叹了一口气。

  边上的陈从今笑个不停,被苏未瞪了一眼,转而捏了下苏未的脸。

  被捏脸的苏未难为情,抿了下嘴唇,被做了?比较亲密的作,他的神色欣喜又有些紧张。

  过了?会,他问:“你每天那么晚出门,你爸妈会不会有意见?”

  陈从今道:“不会啊。”

  见苏未一脸不

  信,他补充:“我每次过来,关门声都很轻的。”

  意思是他爸妈压根没发现这回事,苏未的手搁在陈从今的胳膊上,惊讶地说:“怎么和高中生一样?”

  “我高中可不干这种事。”陈从今说,“那时候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埋在书海里学习。”

  本地教育水平高,名校众多。陈从今读的高中在国内排得上较前的名次,不比一届送一百多个学生进TOP2的A附差。与此同时,那个阶段伴随着很大的学业压力,别提谈情说爱了,连过年都是在补课中度过的。

  陈从今说:“你高中呢?”

  “我高中?”苏未想了想,说,“当然也是满心思扑在高考上,可惜那里并不……但幸好我考得不错。”

  他披上外套,系上了?围巾。半张清秀的脸被围巾挡住,那只眼睛欢喜地看向陈从今。

  寒假快要结束,苏未结束了?这份工作,住进医院。先是琐碎详细的体检,再?是沟通手术的各种细节。

  他不怕那些听起来骇人的后遗症,但凡有一点点几率,都要紧紧抓住才好。

  大概是真的开始走运了?,这风险不低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他在拆下纱布后,终于再次完全地看清了?这个世界。

  和陈从今。

  单单是这点,他就觉得一切值得。

  比起他的淡然心态,陈从今属于提心吊胆那类的,比自己躺上手术台还要在意,时不时要盯着苏未看一会,似乎要看出不对劲来,又怕真?的有哪里不对劲。

  苏未垂着脑袋,道:“别看了?。”

  “没有不舒服吗?”陈从今自己都数不清这句话重复过多少遍。

  苏未摇头:“真?没有,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舒服……”

  陈从今一下子竖起耳朵来:“嗯?”

  苏未摊手:“你离我这么近,还这么看着我,我心脏不是很舒服。”

  话音刚落,陈从今茫然地离他远了?点,然后又反应过来苏未是什么意思,开开心心地保持回原来的姿势。

  他颇为委屈地说:“可我控制不住。”

  苏未问:“怎么这样?”

  陈从今卖关子:“我也不知道。”

  不明说有什么用?这肯定是因为太喜欢了。两个人同时想着,登时各自转过头看向别处

  。

  住院期间,方饮、纪映和陆青折来探望过苏未。纪映在走前还冲着苏未挤眉弄眼,用嘴巴努了努陈从今站着的方向。

  苏未疑惑地朝纪映眨眨眼睛,纪映对苏未这种不开窍的表现无奈了?。纪映道:“你可真喜欢他啊。”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苏未无措地坐在床上,瞪着纪映。方饮和陆青折已经走了,纪映起身也要走,走前解释了?一下:“打他走进屋子,你就目不转睛的。”

  这句话没有压低声音,在角落的陈从今也听得一清二楚。等?到纪映离开,他看着苏未望向窗外发蒙。

  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怎么措辞,苏未抢先道:“我在检讨。”

  陈从今问:“检讨什么?”

  苏未的膝盖屈起来,双腿折叠着,把?棉被撑出一个弧度。他的胳膊放在膝盖上,整个人沐浴在投进来的阳光下,睫毛在强烈的光线里颤了颤。

  他道:“你猜猜。”

  陈从今没有头绪,随意地猜了?下:“遇到我的时候,没当天就加我好友。”

  苏未被他的猜测逗乐了?,把?脸埋在胳膊里笑。

  接着医生和护士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们给苏未测血压,询问他的感受,谈了?一会注意事项有没有遵守。

  之?前的话题就这么被搁置,暂且不提了?。

  学校旁边有家书店里开着咖啡吧,消费后可以在里面房间的沙发上看书。苏未去了?那里打工,而?原先恋爱脑的方饮总是往他这里跑,倒不是不恋爱脑了?,而?是恋爱对象太忙,被迫独自消磨空闲时间。

  有时候陈从今过来,方饮就啧啧两声,羡慕地说:“哎哟,真?是如胶似漆。”

  有时候陈从今不过来,方饮便一手支着脑袋,代入了自己的情况,替苏未发愁:“他这么忙,不能陪你呀?”

  今天陈从今在实验室待久了?,晚上还有班会,所以来不了?。苏未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听方饮发愁。

  门口喧哗了?一阵,刚清理好的空座位很快被新来客占着。

  店长和苏未说:“你去和他们说一下,这里是必须消费过后才能坐的。”

  桌上摆了?类似的提醒字样,但总有人会无视。没办法,苏未走了?过去,却在看清来

  客时愣住了?。

  那是他的高中学长,也是他的上下楼邻居。

  那人也很震惊,没想到会再?次遇上苏未。他道:“你到这里来兼职了??A大的课还是蛮轻松的嘛,能让你跑来跑去的。”

  苏未的信息不难查找,他们那边鲜少有高考成绩那么好的,一般能考进A大,就默认为状元了?。他稍加打听,便知道了?苏未的去向。

  苏未没接他的话,道:“这里需要消费才有座位。”

  对方臭着脸“哦”了?声,把?书本往桌上一搁,出了门走进对面的网吧。苏未默默把?书本归回原位,继续忙着店里的生意。

  方饮通常会等?到书店打烊后,和苏未一起回寝室。这次是个例外,他收到了陆青折的消息,兴高采烈地与苏未打了?一声招呼,活蹦乱跳地提前离开。

  他靠在出餐区,愉快地说:“寝室见,你待会路上要小心喔。”

  苏未看方饮这副样子,不用问都知道待会要干什么去。到今天,他已经完全能理解方饮眼睛里闪烁着的甜蜜,和陈从今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同样雀跃。

  下班前检查了一遍电器开关,他拉上了?书店外面的卷帘门。

  对面的楼道上坐着之?前的男生,见到他休息了,直起身来往他这里走,嘴上还叼着一根香烟。

  苏未冷淡地顿住步伐:“有事吗?”

  “叙叙旧嘛。”男生说,“那么久没见,倒是蛮想你的。”

  苏未对这荒唐的后半句话置之不理:“我和你有什么旧可以叙?”

  ·

  班会交代完本学期的一些事情,正好有人过生日,请客去吃烧烤。陈从今看全班都答应了?会去,自己也不好意思拒绝,去烧烤店里待了?一会。

  冬天吃烧烤也不嫌环境闷热,配上几扎啤酒,大家叽叽喳喳地聊了?半天。陈从今想见苏未了,全程神游在外,被同学喊了?好几次,匆匆回神。

  “春天要到了,你这是在思春吗?”同学道。

  不料陈从今没有反驳,若有所思地说:“算是这样。”

  讲完他被同学拉着一阵八卦,不过他守口如瓶,一点也没过多透露。

  同学套话失败,懊恼:“你嘴巴怎么这么严?”

  “还没表白,唔,不过我和他认识

  了?很久,彼此之?间的心意是很清楚了?。”陈从今说到中途,顿了顿,继而青涩地笑了?一会。

  他说:“我想要这几天和他说。”

  “看你风急火燎的劲,为什么拖到现在再说?”

  陈从今心想,因为发展得特别水到渠成,随时都可以把?那句话说出来,所以差了?点意思,总是有种“已经不需要再?说”的氛围,教?人开不了?口。

  看着手表觉得苏未要下班了,他祝完寿星生日快乐,往书店那边走。

  那条街上,书店的位置已经暗下了?灯。路灯下,苏未和一个男生站着,距离疏离,正交谈着。

  男生问:“你是不是同性恋?”

  苏未惊讶地抬起脸来,往后退了?几步,作势要走。然后男生追着说:“上次碰着你,我没察觉。这回见了?,总有一种直觉告诉我……”

  他看向表情渐渐冷下来的苏未,道:“是同性恋早聊啊,怪不得高中的时候反抗得那么起劲。”

  这么说着,他挡在苏未面前:“我每次琢磨都觉得奇怪,你被脱件衣服还哭哭啼啼,在场都是男的,看看怎么了??我们好奇的是伤,又不是别的,哪至于你又哭又闹的。”

  苏未看着被拦住的去路,一言不发。

  他道:“原来是觉得爽?”

  苏未平常不讲脏话,更鲜少与人起冲突。这时,他嫌恶地说:“滚。”

  高中最不堪的回忆被激了?起来,他高二时有次月考发挥失常,他爸来学校揍他,被许多老师拉架了许久才拦住。

  放学时他被小混混堵在了学校的偏僻拐角,小混混们听到了风声,问他爸揍他是不是真的。他不说话,因为太疼了,也累,消极于应付这种事情。

  看他不配合,那批人就手脱他衣服。当时是秋天,他拼命地挣扎,又被其他人死死地制住。

  外套的拉链被直接扯坏,里面的短袖被掀了?上去。随着这作,腰背上的淤青全部露了出来,大家发出“哇哦”或者“牛逼”的声音,还有人伸手摁了?下淤青,发出“真?的假的”的感叹。

  学长问:“滚什么?被我说中了??”

  这个人并不是参与者之?一,但当时正巧路过。苏未尝试过向他求救,可他站着

  旁观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来他撇开头回家了,丢下被一帮人拥在中间嘲笑的苏未。

  他道:“我很抱歉当时没过去,重来一次的话,我会的。他们那帮不学无术的傻逼可没什么意思,都不脱你裤子。”

  苏未忍无可忍,推开他要走,看他又要开口,紧接着转头挥出了拳头。这一下用足了?力气,打得人晕头转向。

  此时此刻,他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考虑后果,甚至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等?到他的肩膀被拍了?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陈从今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陈从今把?这些听了个七七八八,足够想象到当初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推了推靠在灯杆的人,在那人开口前,重重地补了?一记。

  之?前气焰嚣张的人直接摔在了地上,再?被扯着衣领拉起来,又朝脸打去。

  苏未呆愣了一会,一时没法消化眼前的画面。等?到他匆匆上前阻拦,另外两个人已经扭打了?一阵。

  都是一米八多的个子,狠戾地较真?起来,苏未几乎掺和不进去,尝试了?好几次全被无视。

  学长是个书呆子,哪是陈从今的对手,脸上挂了?彩,落在下风,看样子是不想再打了?,可没办法脱身。这人抱着脑袋如此挨了几下,再?忽地发起狂来,往前踹了一脚。

  苏未抱着陈从今往旁边拉,大声说着:“你们疯了是不是?”

  这里的静已经引起周边商家的注意,他不是心里没有火气要发泄,可他不想让陈从今为此受到处罚。

  这事可大可小,要是那个人捅到学校去,或者验伤报警,那就糟了?。

  陈从今明明是个从不惹事的人,是个篮球场上被人故意针对了还不去谴责的人,他不能接受陈从今因为他沾上了?这种是非。

  “陈从今!”苏未劝道,“行了?,别打了?!”

  他的额头抵在陈从今的肩膀上,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字句:“别打了?,真?的别打了?。”

  “我们之前不算恋爱吗?那么多人说我是你男朋友,你不当我是你男朋友?”苏未发抖地咬着牙,说。

  感觉到陈从今作稍缓,大概是冷静了?点。他哽咽地问:“难道你不听男朋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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