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老师对孤有多重要。”
陌与归看着宇文澜，缓缓坐直了身子。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沉闷又深沉的盒子，突然被人寻到了可以打开它的开关，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从里边冲出来。
“老师自己也是知道的。他清楚自己与孤而言有多重要……也许……”
也许,有些事,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
“即是作为筹码，便不会有危险。”这时候，一直不曾出声的江思浔突然开口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顺势而为,待在那儿总是比在你身边要安全的。”
慢慢转头望向江思浔,宇文澜有些惊讶。
只有陌与归明白，江思浔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他的江思浔啊，总是这么好。即便他不擅表达,所说的话,亦是笨拙的可爱。
柔柔的弯起唇角,陌与归同宇文澜道:“换个方向来想，也许,他便是清楚自己于你而言有多重要,方才会去太学府,决定护好自己的呢？”
低头看着身前石桌，宇文澜沉默许久，突然道了声:“谢了。”
“观瞧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了。”见宇文澜想明白其中缘由，陌与归便不再多言，站起身来，他道，“关于宫牙周围亲近之人，还是希望你莫要先入为主，仔细盘查。”
“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宇文澜问。
伸手碰了碰江思浔的手背，随后转手握住他指尖，陌与归道:“还不确定。”
等到江思浔起身，牵着他绕过那石凳，陌与归又道:“若是可以的话，关于宫牙弟弟的事情，其中细节也可帮忙盘问清楚。”
……
……
等到二人从宇文澜所在的临水南阁出来的时候，申时已至末端。
远处炊烟袅袅，陌与归抬头看着被日头浸成橙红的天边，突然想到方才宇文澜所提起的那条街。
“江思浔。”牵着身边人手的那只手前后摇了摇，陌与归笑着问，“你要不要吃酥糖？”
……
……
尚未出得正辰门，便可听见人声鼎沸。
此时正值晚膳时分，是早夜市开启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陌与归同江思浔堪堪转进街头，只一眼，便看到宇文澜所说的那家酥糖店。
“诶，客官～欢迎光临～柳记的酥糖品种奇多，应有尽有，客官您看看，可有喜欢的？”两人一走进柳记，便见里面有人往外迎。
“你是这儿的掌柜的？”跟着那人往里走，陌与归看着那摆放整齐，品相不一的酥糖，抬起扇子随意挑选了几样看起来不错的，“这几样各拿几个出来试试。”
“不是，我是隔壁布庄的。只是柳掌柜今日有贵客接待，正好我俩平日里关系不错，他便托我帮他看下店铺。”那人一边麻利的用特制的长竹筷从陌与归选中的那几样酥糖盒内各夹了几块酥糖放进碟子里，一边道，“此时正值晚膳时分，原本想着客人不如白日里多，刚想回布庄多交代夫人几句，这不，正碰上客官进门来了。”
点了点头，陌与归心想:怪不得方才他同江思浔方一进门，这人便迎上前来，原来他本便是准备出门的。
“那柳记的掌柜现在何处？”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碟子，陌与归问，“看你这速度，来代看店铺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柳记的掌柜经常外出么？”
“这倒不是，只是近日。呶，看到没？”朝内堂方向努了努嘴，那人道，“柳掌柜其实并未外出，只是在里边接待贵客罢了。”
“那你可知，那贵客是什么人？又为何而来？”往那内堂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隔绝视线的帘布上，陌与归转过头来，在碟子里寻了个兔子形状的酥糖送到江思浔嘴边。
“听说是宫里的贵人，每次来都从后院进，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柳掌柜也不说，只听说是前段时间宫里出了事情，那些贵人皆为此而来。”那人看着陌与归把酥糖递给江思浔，便忍不住往江思浔身上多看了几眼。
“我自己来。”抬手接过陌与归递到他唇边的兔子糖，江思浔道。
“这里还有。”看着江思浔一点点把那糖吃完，陌与归支着下巴，又从碟子里拿了个不同样式的递上，散漫的弯了弯唇角，他问江思浔，“好吃么？你喜不喜欢？”
“是啊，客官可喜欢？”那人总算是看出来，这位客官的说法，才是最重要的。
“……”轻轻抿了抿嘴唇，斯文的舔去下嘴唇上的糖屑，江思浔的眼睛上虽然缚着黑色布条，可就好似能感受到身前传来的目光似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脸，“尚可。”更新最快的网
忍不住轻笑出声，陌与归转头对那人道:“那就麻烦把这些包起来吧。”
“对了。”抬手指了指那个兔子糖，陌与归顿了顿，又道，“这种样式的，多拿一些，装两袋吧。”
“好嘞～”那人笑着转身忙活去了。
曲着手指，有下没下的轻敲着木柜台面，陌与归看着那人忙碌的背影，突然问道:“还没您怎么称呼？”
“鄙人姓杨。”不过一会儿，那人便将酥糖打包完毕，转身来到台前。
“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有些事情想问问柳掌柜的。”将银钱放在柜台上，陌与归一边接过酥糖，一边道。
伸手将那人找零过来的银钱往回推了推陌与归道:“不知杨掌柜可愿帮忙？”
“这……”低头看着那年轻客人推到自己身前的银钱，杨掌柜这才明白，方才结账时，对方为何会特意用那般大的出来结账。
摇了摇头，将那钱推了回去，顿了顿，又从那银钱中挑了几个零头出来，杨掌柜道:“我看客官也不像坏人。这样，不如客官您先去别处看看，待柳掌柜出来，我同他说一声，这几个铜子，我留下了，到时找几个皮娃娃通知您，多的，我就不收了，便当与人为乐吧。”
杨掌柜所说的皮娃娃，是城里那些无家可归靠乞讨为生的孩子，这些孩子自小在城里讨生，对城里的街巷自是熟悉不过。
“也好，那便在这儿先行谢过杨掌柜的了。”弯唇笑起，陌与归没有收回那些钱。
这时，门外又有客至，杨掌柜起身去迎，陌与归在一旁看着，见杨掌柜带客人去对侧看酥糖，他便不再停留，牵着江思浔出了门。
……
……
“来，抱着。”把那装着兔子糖的纸袋拿出来打开递给江思浔，陌与归在一旁看着江思浔斯文吃糖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果然还和从前一样。”
“什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江思浔抿了抿嘴唇，转头望向陌与归，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上的糖屑。
“噗嗤～”
江思浔从小就喜欢吃糖，别看他平日里那般稳重，可这一点，却是保留着孩童本性，尤其是那种形状好看奇特的糖，他会更喜欢。
陌与归记得，小时候父王经常出门，有次归家的时候，给他从外边带了一种粉红色云朵形状的酥糖回来。
当时正值赏花宴临近，他想着就快见到江思浔，便把那糖宝贝似得藏了起来。
后来分给江思浔，虽然有些已经化开，变的黏手，但陌与归一直记得，江思浔对那糖十分喜欢。
就如现今一般，江思浔吃糖的模样一直都很可爱，他总是喜欢抿着，不喜欢咬。
酥糖外边一般都会有着一层厚厚的干果碎屑包裹，他把那些东西咬下之后，就会把包裹在里面的糖放进嘴巴里抿着。
忍不住弯起唇角，陌与归抬手戳了戳江思浔脸侧模糊映出来的小兔子形状，笑道:“我说你还同以前一样，喜欢吃糖。”
“……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侧过头去，把那糖换到嘴巴另一边抿着，江思浔道，“我与从前，不一样。”
“谁说的，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恶劣的伸出手去，又在江思浔另一侧模糊映出小兔子形状的脸上戳了戳，陌与归靠近江思浔道，“我还知道，我说喜欢你，你耳朵会变红。”
“……不要脸。”低敛下眼睑，江思浔转身径自往前走去。
看着江思浔的背影，陌与归抱着那几袋酥糖，站在原地发了许久的呆。
其实他也不知道，江思浔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他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江思浔总是迁就，就好像他对他来说，也是不同的一样。
陌与归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他知道，江思浔抗拒他说喜欢。
就好像不说，就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一样。
也许就如宇文澜所言那般，江思浔不是不懂这些，而是抗拒着，不想懂。
为什么不想懂？
这个问题，在陌与归走到第二个街角，看到那个一身玄衣，眼睛缚着黑色布条的少年，侧身站在街角一侧等他的时候，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起码，江思浔是接受他，并愿意相信他的。
他说过，要陪江思浔的，护在他身侧，参与他的未来。
那么，等的久一些，等到江思浔肯把自己的顾虑全部都告诉他的那一天，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