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筠被关器材保管室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老陈跟高展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原本去还器材的人迟迟没有回来，再出现的时候，手上缠了纱布，又听说器材保管室的门被砸烂了，自然就脑补出了来龙去脉。
谁都没有想到她脾气这么爆，被锁里面竟然会直接砸门。
正常人干不出来这事，或者就算有人能干出来，那也不可能是女生。
太多意外，让人不由好奇她究竟是怎么把门砸开的。为了合理解释，贴吧里还有过一番争论跟推测，脑洞大开堪比写侦探。
随之而来的，去高二三班看热闹的人不少，不过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快到中午了，赵墨筠都没有来学校。
*
“叮铃铃——”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
老师刚说下课，教室里就有人往外冲。没一会儿，教室里就没剩几个人了。
吴莉莉起身往前走，去找张慧仪，“慧仪，走吧，去小卖部。”
上节课课间，张慧仪说中午不想去食堂吃饭。
另外两个女生从前面往后走。一往前一往后，视线对上的时候，有人开口问：“诶，吴莉莉，听说高二那个叫赵墨筠被锁在器材保管室了，是真的吗？”
吴莉莉一向消息灵通。
吴莉莉脸上露出惊讶又茫然的表情，“啊？这个我不知道诶。”
见她不知道，刚问话的女生来了劲头，“你竟然不知道吗？听说被关在里面，然后把门都砸了。”
砸门这个吴莉莉还真不知道，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惊讶，“砸门？！”
“对啊，没想到吧。”那女生耸肩摇摇头，“呃，太暴力了。该不会有什么狂躁症吧？”
“不会吧。要是换我被锁在里面了，那里面门一关上，又黑又臭，我也能砸。”旁边另一个女生接话。
继续说：“我反而觉得，锁门的人才奇怪吧，锁门之前难道不问问里面还有没有人就锁门吗？”
吴莉莉跟张慧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谁知道呢，说不定说里面的人自己没有听到也不一定啊。”吴莉莉笑笑说。
“也有可能。”最先开口的女生说，转了个话题，“你们也要去小卖部吗？一起吗？”
张慧仪站起来，温声说：“你们先去吧，我想去上个厕所。”
“哦哦。”
四个人一起出教室，张慧仪往走廊转角走去，吴莉莉在这边楼梯口等她。
*
这会儿大家都吃饭去了，张慧仪进去的时候，厕所里没有人。
整理好衣服，打开隔间们。
眼角余光冷不丁扫到一个人影，张慧仪吓得轻呼出声。往后退让半步，看清了人。张慧仪唇轻抿，一瞬的迟疑过后，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径直往外走。
看她这打算装聋作哑的样子，赵墨筠上前一步，堵住她的去路，“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她话说得轻飘飘，却言语之间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意识到自己走不了，张慧仪只好硬着头皮看向赵墨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说呢？”
张慧仪默了片刻，“……你这样莫名其妙拦住我，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找我是因为什么？”
赵墨筠嗤笑一声。
看样子是打算装到底了。
那说什么都只是废话。
赵墨筠脸色骤冷，伸手，一把揪住张慧仪的衣领。
因为身高差距，被拎得脚后跟不由离地的瞬间，张慧仪脸色刷白，“你……”
刚要挣扎——
“咚”一声，张慧仪被揪住衣领撞到旁边的墙上。
后背撞到坚硬的墙上，张慧仪疼得脸皱成一团。
“痛吗？”赵墨筠勾起嘴角，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冷眼看着。
拎起，
“原来你也知道痛？”
撞回去，
“那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你，别人就不会痛？”
再拎起，
“所以就你是人是吗？”
再撞回去，
“嗯？”
一声比一声响。
慢悠悠一句一句说，说一句，把人拎起再撞回去。
空荡荡的厕所只剩张慧仪被动踉跄的凌乱脚步声。
赵墨筠手压在人胸口，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让她也尝尝窒息是什么感觉。
终于停下来，张慧仪靠在墙上，抽抽搭搭地哭出来。
大概是被人用更可怜无辜的眼神盯着看过，这会儿看着她哭的样子，赵墨筠心竟然半点软不下来，继续问：“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了吗？或者，还要我再帮你想想？”
张慧仪泪眼婆娑，“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如果是因为你被锁在器材保管室的事情，那跟我没有关系？”
继续哭，“总不能因为我那天也去还过体育器材，就认定是我做的吧？那天又不止我一个人去过那儿。”
赵墨筠嘴角弧度愈深，“哦，跟你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呢？”
赵墨筠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的人，她真的好奇这张嘴里还能说出多少冠冕堂皇。
慢条斯理道：“你觉得，我会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来找你？”
这句话一出，眼前的人咽了咽口水。
啊，紧张了。
在张慧仪后退的同时，赵墨筠往前逼近半步，“你可是大家眼里的好学生，我要是没有证据，到时候你告状倒打一耙，我不是铁定吃亏？这么蠢的事，你觉得我会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慧仪转过脸，看向别处。
刚刚还伶牙俐齿，突然开始结巴。
“你不知道？你看着吴莉莉锁的门你竟然不知道？那我是不是该去找吴莉莉问问？”
张慧仪倏尔看向她，大概是太慌张，没能掩住眼里的诧异。
看她这副表情，赵墨筠心里有数了。
这句话是炸她的。她当时并没有看清，只是门被关上的瞬间，扫到一道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而那天张慧仪穿的是蓝色的衣服，吴莉莉是白色。
“你说跟你没关系，意思是我可以去找吴莉莉？”
见人竟然连反驳都不反驳一下，赵墨筠觉得好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姐妹情深，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卖了。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干脆利落地就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外面传来脚步声，面前的人眸色一闪，看了眼厕所入口的方向，忽然又变了说辞，“莉莉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了。”
脚步声又远，没有进来。
亲眼看着有人算计落空，赵墨筠觉得好笑，“这么快又就变主意了？只是说得那么委屈干什么？有种做，就要有种认。”
“我为什么找你，你心里应该清楚。同学，长得再好看，做人也要厚道点，真把我惹火了，你信不信毁了你这张脸，让你一辈子都不能靠脸捞好处？”
张慧仪打了个寒战。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赵墨筠嫌弃把人往墙上一推，松手，转身离开。
*
赵墨筠从厕所出来，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经过走廊转角，顺手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去，大步上楼。
这会儿去食堂黄花菜都凉了，赵墨筠也懒得去跟人挤。埋头上了一层楼，上面传来人很吃力的声音，再往上两步，到楼梯中间，偏头一看，发现是认识的人。
林圆手腿并用地抱着一桶桶装水艰难往上走。
水桶圆滚滚的，又是塑料，林圆差不多一米六的个子，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勉强抱住。最开始还好，这会儿爬了三楼，力气快见底了。
单脚踮起来，用大腿分担一点重量，再往上走了一步。后面那只脚刚站上去，重心一偏，人抱着水桶就往后仰。
“诶？！”心提到嗓子眼的瞬间，后背被人推了一把，紧接着，压在怀里的那桶水的重量突然消失。
“谢……”林圆惊魂未定，下意识想要道谢，话说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赵墨筠把林圆怀里的桶装水接过来，“给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赵墨筠都没有看她一眼，神情淡淡，连话尾那个可以让人听起来更温和好相处的语气词，都几乎是气音。
林圆怔怔，恍恍惚惚的，只是听她说给她，就乖乖松了手。
赵墨筠右手握住水桶最细的地方，左手胳膊托着底部，尽量避开手上的伤，脚步沉沉稳稳往上走。
等人走出好几步，林圆才像大梦初醒般，小跑着跟上去，“我跟你一起抬吧。”
“用不着。”赵墨筠干脆利落拒绝。
两个人抬着更不好走。
林圆没再说话，只是紧跟着她，打算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赶紧冲上去，想起她刚刚帮了自己。
“刚刚谢谢你啊。”
这会儿才知道后怕，真要是那样摔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没事。”
还是那淡淡的口吻。
“下回找人一起，或者叫男生帮忙。”
难得主动跟她说句话，林圆琢磨一会儿，似乎是有关心在里面。
“嗯嗯。”林圆忙应，“以前自己扛过，也没有觉得很重，不过上次没有爬这么高的楼。下回会找人一起的。”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四楼。见她表情轻松，林圆不由感叹，“赵墨筠，你力气好大啊。”
言语间满是艳羡。
这奇怪的羡慕点，赵墨筠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唔”了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有几个人在。看到赵墨筠抬着桶装水进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这种事算是班上的事情，而赵墨筠跟班上的人关系都不怎么好。
赵墨筠没有理会那些打量，把水换好之后，折身出去洗手。桶装水的桶都是循环利用，赵墨筠摸得手上都是灰。
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课桌上多了一瓶没有开封的酸奶。
她的桌子上从未出现过不属于她的东西，赵墨筠不禁意外，下意识抬头，刚好撞上林圆的视线。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头冲她笑笑。然后指了指她桌上那瓶酸奶，左手做出一个握东西的姿势，右手握拳往下。
看她一本正经无实物表演怎么插吸管，赵墨筠觉得傻得有点可爱，差点笑出声来，抿唇，看向别处，生生压住笑意。
看到站在窗边的人颔首笑，林圆愣了愣。
她没有想到赵墨筠笑起来是这样，很安静，笑意也浅浅的，却很温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不经常笑的人都像这样，笑起来仿佛冰雪消融，风拂春樱。
在视线中的人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林圆猛地转回身坐好，大概是动作太急，心咚咚直跳。
*
现在是九月底，国庆没过，学校中午还要睡午觉。
今天是第二天，伤口比昨天更疼，疼得根本没办法睡着。教室里的人都还在睡，赵墨筠从桌肚里摸了一包东西，从后门出去，没有叫任何人发现。
这个时候，学校里格外安静。
赵墨筠径直往学校的那片小树林走。里面有椅子，还能躲太阳。这会儿也不会有老师去那儿。
找了个位置坐下，赵墨筠从袋子里翻出酒精，刚要拆纱布，有人出现在眼角余光里，隔着几步之遥。
看到那个穿着白t黑色长裤的人，赵墨筠什么都没有说，把酒精塞回去，抓着东西就要走。
没走两步，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
亦步亦趋，小心而安静。
脚步声就像那个人，一直很安静，只会用一双看到就让人心会软的眼睛看着你。
赵墨筠心里窜上一股无名之火，脚步顿住。
回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滚远点，听不懂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赵墨筠第一次避开一个人的目光，回过身，背对着柳鹤熙，“意思就是我觉得你碍眼，不要在我面前晃。”
说完要走——
“阿筠！”
柳鹤熙出声叫她。
听到他这么叫自己，那种亲密无间的口吻，赵墨筠脑子里空白一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揪住人的衣领把人压在旁边的树上。
这一下没有收住力道，看着面前的人脸得皱眉，赵墨筠蓦地松手。
“再说一遍，不想惹麻烦，就离我远点。”
说完干脆利落转过身，没有去看柳鹤熙红了的眼睛。
看着她要走远背影，柳鹤熙突然开口，“为什么要一直赶我走？”
赵墨筠停下，没回头，“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那儿的人，“难不成，又是什么想要做朋友？”
言语之间，满是戏谑。
面对这样的口吻，正常人都不会顺着说，哪怕心里这么想的，顺着说太没自尊了。
可是眼前的人却偏偏斩钉截铁地应了她一句，“是。”
赵墨筠哑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小鬼，去打听打听，别在这儿一厢情愿的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干过什么事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没说完，直接被打断。
“我为什么要去听别人怎么说你？难道别人说的就是真的吗？难道他们说什么我就要相信什么吗？！”
少年的告白清晰而直白，赵墨筠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穿，整个人僵住，忽然像是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我为什么要去听别人怎么说你？
因为，都是这样啊。
赵墨筠看着柳鹤熙，唇轻启，半晌却没有说出半个字。
人果然对自己第一次听到的话会毫无招架之力。
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站了很久。
最后是柳鹤熙先走过来。
他红着眼去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走到她面前，安静地牵过她的手，准备帮她换药。
好像全然忘了她对他才做过多恶劣的事情。
这样被人纵着，赵墨筠觉得人像是踩在云里，晕晕乎乎的，像是要确认什么，伸手，
手揪住他的耳朵，“喂，小鬼。”
无视那双漂亮眼睛里闪过惊讶，往前带，
“阿筠是你叫的吗？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