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筠坐在椅子上。柳鹤熙半蹲在她面前，帮她换药。
平时自己两三分钟搞定的事情，换他来，这点时间刚把纱布拆下来。
伤口完全露出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愣了下。
这是新伤，又上过药，伤口看起来是有点狰狞。像他这么乖的小孩估计是第一回见，赵墨筠抽手。
只是没有想到，她一动，面前的人惊了下，眼睫一颤，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她。不过快碰到的时候，似乎反应过来她手上的伤，不敢碰更不敢拉，手虚空停在她手边，整个人跟着往前。一下没有掌握好重心，人往前栽。
眼看要栽进赵墨筠怀里，柳鹤熙手忙脚乱手撑在椅子边沿才稳住。
随即，下意识反应是抬眼看赵墨筠，心心念念都是她手上的伤。
却看她表情愣愣的，近乎空白，却比笑起来的样子更让人移不开眼。她就算是笑，也带着防备。
赵墨筠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柳鹤熙两只手撑在她腿边，胸膛就对着她的膝盖。感觉随便一动，不是坐到他的手，就是碰到他的身体。
这种像是被人下了禁锢咒的感觉让赵墨筠觉得浑身不自在。而面对这种不自在，赵墨筠下意识反应是笑，不退反往前，对着那双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漂亮眼睛，俯身，问：“好看吗？”
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从脸上撩过，汗毛立起来的瞬间，柳鹤熙身体一僵，大梦初醒般，匆忙让开。
低着头，慌慌张张从椅子上的袋子里翻出药水瓶跟棉签，头也不抬地问：“是……是用这个药吗？”
赵墨筠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嗯。”
柳鹤熙用棉签浸了药水，小心翼翼往她伤口上蘸。
看着他谨慎小心的样子，配着那张干净又乖的脸，让人恶向胆边生。
“嘶~”赵墨筠咬着牙吸口气。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动作一下顿住，紧张地问：“疼吗？”
赵墨筠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嗯。”
柳鹤熙脸凑近，吹了吹，“这样好点吗？”
赵墨筠拧着眉，想了想，“……如果吃点糖可能会好点。”
信口胡诌。
柳鹤熙听完，二话不说，把药水瓶的盖子拧好，站起身，“我去买。”
刚站起来，就发现椅子里的人笑起来，不只是勾勾嘴角，笑声从胸腔深处而来。人只有在真的开心的时候才会这么笑。
午后的阳光安静又温暖，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几缕明媚阳光传过树枝落在她身上。在弯弯眉眼，在修长脖颈，在清瘦锁骨。如精致工笔，细细描摹。
心跳有些快。
笑够了，赵墨筠止住声，“你怎么能这么好骗？”
柳鹤熙没有接话。
“……生气了？”看他不说话，赵墨筠问。
“没有。”柳鹤熙摇头。
赵墨筠想起第一次见到他，被人打成那个样子，也没有气急败坏。
眼睛微眯，脱口而出，“怎么会有人这么乖？”
柳鹤熙看了她一眼，默然蹲下，准备重新抽根棉签出来。
赵墨筠没有再让他来，照他这个速度，上个药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抽了两根棉签，浸饱了药水，胡乱在伤口上滚了滚，疼得咬了咬牙，三两下上完药，重新缠纱布。
柳鹤熙愣愣站在旁边，唇抿了抿，脸上的表情有些肃然。
单手缠纱布都那么熟练，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你经常受伤吗？”
“不怎么经常。”赵墨筠随口答。
这次是倒霉碰上了。
*
整个下午，只要一下课，张慧仪就趴在课桌上。
吴莉莉几次过来找她说话，但是人都不搭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中午本来说好一起下楼买吃的，她说要先上个厕所。她在楼梯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还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找过去，没找到人，后来才发现她回教室了。
因为吴莉莉下课就过去，其他人也注意到张慧仪心情不好。
来过几个人问，都没有任何回应。
一来二去，几乎班上的人都知道了。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其他人去吃晚饭，教室里只剩几个人。
王智杰走到张慧仪旁边。
原本站在张慧仪身边的吴莉莉，注意到往这边来的王智杰，蹲下，轻言细语问：“慧仪，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应。
王智杰站在张慧仪桌子旁边，见趴在桌子上的人，皱着眉，“你怎么了？”
他这一问，教室里其他几个人都看过来。这边一下成为焦点。吴莉莉抢先说：“不知道，今天中午还好好的，但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
王智杰知道她没有睡着，伸手去想拉她起来，结果一碰到她的胳膊，就听到一声吃痛轻呼。
“受伤了？”王智杰问。
张慧仪继续趴着，没有说话。
没了耐心，王智杰直接托着她的胳膊把人强行扶起来，却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王智杰一愣，下意识松了手上的力道。
张慧仪挣开他，又趴了回去。这下，像是所有委屈全部爆发，嚎啕大哭。
吴莉莉赶紧上前安慰，“慧仪，你别哭了，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啊。”
好不容易把人安慰住。
吴莉莉陪张慧仪去厕所洗把脸。
这一来一去，张慧仪明显哭过的样子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吴莉莉就挽着她，温言关心着。
在教室外面，被等在那里的王智杰拦下来。
“怎么回事？”
又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张慧仪别开脸，“没有人欺负我。”
说着，刚刚止住了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再明显不过的委屈。
看她这样，吴莉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慧仪，是不是高二那个赵墨筠？”
张慧仪没说话，含着泪摇头，不说话。
王智杰给吴莉莉递了眼神，后者会意。等吴莉莉离开之后，王智杰才开口，“是高二那个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声音柔柔软软，比起拒绝，表达得很多的是担心。
而这样的担心，从她口中说出来，让王智杰更是放不下，“你怕什么？怕我收拾不了？还是怕说了被报复？”声调不自觉拔高。
从来只有他耍横，没见过谁敢爬他头上的。
“我说了这跟你没关系。”
王智杰打断她的话，“你就说是不是吧。”
“王智杰……”
“行了，我知道了。”
王智杰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
晚自习下课。
学校里先是热闹起来，不久又慢慢归于安静。
林圆跟同组的人做完值日，教学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三个人一起下楼。快到一楼，才突然想起走的时候忘记关教室的灯。
“我去关。”林圆主动说。
“那你把书包给我们，我们在这儿等你。”旁边的人说。
林圆把书包递过去，跨大步上楼。
刚上四楼，却听到教室那边传来乒乒梆梆的声音，像是桌子相撞发出的巨响。
林圆好奇。
她们走的时候，班上明明已经没有人了。
眼睛盯着教室那边继续往前。
再靠近，听到说话声，有男有女。
等大致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林圆脚步蓦地顿住。
教室后门口光线一暗，有人影晃过，里面的人往外走。
*
从公交车上挤下来，赵墨筠拍拍裤腿上被人不小心蹭到的灰。
走了两步，猛吸了两口空气，像方便面里压缩蔬菜吸足水，被挤懵的脑子终于回过神来。
走过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一下看到站在靠着后面建筑围墙站着的人。
几乎赵墨筠看到他的瞬间，柳鹤熙转头看过来。
不是周一，不用穿校服。今天柳鹤熙穿了一套白色运动服，皮肤冷白，那么安静的站在那儿，在这个空气中混合着公交车尾气跟灰尘的早上，简直比吸了一口薄荷还要提神醒脑。
赵墨筠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柳鹤熙单肩背着书包，从书包里翻出两个纸袋子，一大一小。
看着小的说：“听说这个药对皮外伤很好。”
又说：“早餐是顺道买的。”
赵墨筠接过来，先看的药，发现里面有两支不同的软膏。一支写的英文，应该就是他说外伤药。不过另一只写的应该是德文。
“这是干什么的？”
“祛疤的。”
听到这句话赵墨筠第一反应是想笑，那种意料之外的想笑。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留疤这件事，自己没有在意过，自然也不会有旁人。不过转瞬之间，意识到这是来自另一个人的关心的时候，笑不出来了。
这种遥远又陌生的感觉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赵墨筠把东西塞回去，“谢了。”
见她没有拒绝，柳鹤熙松口气，“不用谢。”
赵墨筠也没有客气，把袋子里早餐拿出来，“你吃了吗？”
“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
通向学校的路上，早晨的阳光轻轻浅浅。
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并排走着，一个专注地吃着手里的点心，一个默默跟着。
赵墨筠不挑食，有吃的就行，但是难免有口味偏好，进食的速度会有细微不同。
而这些细微被另一个人默默记在心里。
*
一早上，让人心情好的事情太多，进校门的时候，碰到何诚跟傅易。
“赵墨筠。”何诚扬手跟她打招呼。
等人走近，赵墨筠呛他，“怎么不叫哈利·波特了？”
何诚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那是口误，口误。”
赵墨筠切了他一声，转身往前走。
四个人一起上楼，过了二楼，就只剩三个人。赵墨筠走在前面，何晨勾搭着傅易的肩，说着国庆七天怎么过。明天国庆，好不容易熬来七天假，自然要好好安排安排。
赵墨筠国庆七天肯定都是要去店里的，只是听着，没有插话。
一进教室，看到围在自己作为周围的那群人，赵墨筠一下站定在后门口。
“诶诶诶，赵墨筠来了。”
有人注意到她，开始窃窃私语。
何诚跟傅易也到后门口。见她停下，何诚不由说：“怎么不走了？”
后面的话再顺着她的目光看进去之后，没再说出口。
见正主出现，围观的人让开。
赵墨筠坦然过去。
这种场面不至于发憷。
地上是被撕得粉碎的书，教辅资料，上面还有脚印子，书桌上写满了“赵墨筠去死”。
看清什么情况之后，何诚先没沉住气，仿佛是自己被骂去死一样，单肩背着的书包往桌上一甩。
“谁他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