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四下归于安静，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成片的居民楼里只有零零星星的窗口还亮着灯。
赵墨筠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手里拿着干毛巾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去客厅找吹风机。
从老旧的电视柜抽屉里刚把吹风机拿出来，不小心弄倒了电视柜上的相框。赵墨筠心头一跳，赶紧扶起来，看到相框完好无损，松口气。
相框里是张三人合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中间，后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跟一个女孩。三个人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
赵墨筠擦了擦相框，重新放好，起身去吹头发。
等头发吹完，终于可以坐会儿了，躺倒在沙发上舒坦了叹了口气。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过来一看，是柳鹤熙发的消息，说到家了。
刚见人被吓得撒腿就跑的时候，她随口报了一遍手机号，让到家发个消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记住了。
赵墨筠回了个句号，表示自己收到，随后手机往身侧一扔，刚好扔到那本已经残破不堪的书上。
目光在上面停留一阵，随手翻了翻，合上的时候刚好落在扉页上，笔锋遒劲地写着“陈正道”三个字。
想起柳鹤熙问她是不是要去跟人打架。
不由冷笑。
打架？
这么直接，好像解不了气啊。
*
国庆七天假一晃而过。
小长假过后的第一天早上，最容易堵车。吴莉莉比平时提前出门。
到公交车站，车还没有来，就站在站牌旁边跟初中的朋友聊天。
安佳：【莉莉，你上车了吗？】
莉莉是只小兔子：【还没呢，好难等啊。】
安佳：【真羡慕你，这个国庆节去了那么多地方。不像我，天天在家被我妈盯着，除了写作业就是写作业。】
莉莉是只小兔子：【其实也好啦。】
这个国庆节，王智杰请客，带着慧仪到处玩，她也被叫上。去了好多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安佳：【早知道我也该考二中的，啊~悔不当初。】
莉莉是只小兔子：【二中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啦。】
安佳：【哦，也对。比如你说的那个叫赵什么什么筠的，哇，我真的没有见过这种女生，简直欠打。】
安佳：【对了，你同学没事吧？】
莉莉是只小兔子：【还好。背上的淤青已经快消了。】
安佳：【你不是说你们那个富二代喜欢你同学嘛，看他好像挺不好惹的，让他出面去收拾收拾呗。】
吴莉莉笑了笑，飞快恢复。
莉莉是只小兔子：【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早就收拾过了。】
安佳：【哇，真的吗？！突然大快人心！】
安佳：【突然觉得那个男生好man~】
莉莉是只小兔子：【人家家里做生意的，光是零花钱都是几千几千的给，家里好几台车，好几十万的那种。】
像是自己家里那么有钱，吴莉莉兴致勃勃地说着王智杰的家庭情况。
说得正兴起，肩膀忽然一沉。
“在跟谁聊天呢？聊得这么开心？”
耳畔悠悠响起一个声音，吴莉莉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搭着自己肩膀的赵墨筠，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看着旁边人懒洋洋笑着，想起张慧仪后肩上的青紫，吴莉莉收敛呼吸，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半晌，结结巴巴地说：“公……公交车要到了，我……我先走了。”
腿刚迈出去一步，被人生生拉回来。
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她惊慌的神色，赵墨筠笑眯眯说：“不着急。”
“咱们迟早得聊聊，今天不行，那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是说你愿意我天天去找你？”
车站旁边有个小巷子，两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
今天早自习跟第一节课都是英语课，果然赵墨筠不见人影。
最开始何诚不想赵墨筠来学校，面对面，以孙文莉的脾气，不知道又该是什么腥风血雨。不过真到了学校，等到早自习上课铃响，赵墨筠还没有出现，何诚又开始担心孙文莉会不会借题发挥。
心里七上八下的，然而，出乎意料，没有看到赵墨筠，孙文莉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当这个人不存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貌似危机解除，何诚暗自松口气。
等到第一节课下课，何诚看了眼靠窗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忽然又发愁。
转过身，找身后的陈米扬，“扬哥，你说赵墨筠是不是不敢……”
来了。
后面两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不经意看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话锋一转，“呦，来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带着调侃的熟稔口吻，赵墨筠看了何诚一眼。随即想起上次他也是这样乐呵呵叫她哈利·波特，赵墨筠笑，慢悠悠说：“冲着你撒娇卖萌，也不能不来啊。”
撒娇卖萌四个字，扣在何诚头上，周围一群人齐刷刷看过来。
陈米扬从手机界面上抬眼，盯着何诚，脸上写满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何诚急得手忙脚乱，着急辩解，“我什么时候……那什么了？”
自我定位真男人的人说不出撒娇卖萌。
赵墨筠一脸淡定，“没有吗？难不成要把聊天记录挂出来？”
说起聊天记录，何诚猛地想起自己发过去的那个卖萌的表情包。
何诚：“…………”
这人纯粹就是好心当驴肝肺。
“拿出来看看。”听说有证据，陈米扬眼睛发光。
看赵墨筠要摸手机，何诚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人面前，嘴皮子翻得飞快，“好歹上周帮你说过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看他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赵墨筠觉得好笑，直摇头，装傻，“什么？听不懂。”
“赵、墨、筠。”何诚咬牙切齿。
赵墨筠表示无辜，“我一个年级倒数，你怎么还指望上了。”
那边傅易走过来，靠在一个课桌边上，“没看出来你还会卖萌？再卖一个，傅爸爸买。”
看着这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滚滚滚~”
陈米扬“噌”地站起来，一把勾住何诚的脖子，顺手拍了下他的头，“让谁滚来着？再说一遍试试。”
何诚求饶，“扬哥，扬哥，我错了！”
赵墨筠一副怕殃及池鱼的表情，绕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发现桌肚里整整齐齐放着两摞书，一边是教材，一边是资料书。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找来的。
“老何！”齐磊咋咋呼呼跑进来。
“我刚看到一个惊天大奇葩！”
等陈米扬松手，何诚站直，“什么？谁？”
“就……”刚说一个字，齐磊就忍不住狂笑。
“别光笑，倒是说话啊。”何诚催。
不止何诚，几乎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齐磊的笑声吸引过来。
齐磊捂着肚子忍住笑，叹了两口气，缓了缓，“我刚刚去楼下，经过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发现一个超级大奇葩。国庆浪疯了，作业没写，然后被逮到了。然后知道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什么吗？”
何诚：“什么？”
齐磊憋笑憋到闭眼睛，“她说，她作业被人撕了！”
寂静一秒，然后全班爆笑。
作为普通班的学生，作业没写的理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什么自己生病了，什么妈妈的姑姑的表姐过世了，但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做作业，找的借口是自己作业被人撕了。
何诚笑得拍桌，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肚子边叹气边说：“人才，这简直是举世无双的人才。竟然真的有人敢用作业被撕了这种鬼话来当借口。”
“你是没有看到，几个老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真的太好笑了。”齐磊说。
“这个人才到底是哪个班的？不去见识见识真的白活一场。”
“高一八班，好像叫……吴莉莉！”
*
因为这句“作业被人撕了”，吴莉莉“一战成名”。之前除了本班的同学，其他班的人认识她，是因为她天天跟在张慧仪身边，不知道名字，称呼都是“张慧仪身边那个”。
这次，半天不到，几乎全校都知道她没写作业，还编了个，但凡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奇葩理由来蒙混过关。
之前来高一八班外面晃悠的，男生多半是为了张慧仪，女生奔着柳鹤熙来。第一回，男女生意见一致。来“长见识”的人络绎不绝。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吴莉莉实在承受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虽然她成绩算不上拔尖，但也是中等偏上，不说被老师说，现在还被所有人当成笑话。
连那些普通班的人都来看她笑话。
脸都丢尽了。
“莉莉，你别哭了。”张慧仪安慰。
吴莉莉一直哭不停，最后起来，哭嚎：“我想去死！”
最后张慧仪好不容易勉勉强强把人劝住，怕她又开始，哄着人跟着自己下楼走走。
吴莉莉现在不想看到人，两个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准备去教学楼背后。结果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跟赵墨筠撞了个面对面。
何诚几个人在赵墨筠身后，隔了一段距离。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吴莉莉脸上的表情。
三个人，面对面站着，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气氛却不太妙。何诚三个没有往前走。
齐磊小声说：“我怎么觉得那个人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赵墨筠生吞了？”
这话说完，正对着的两个人突然转身走开。
何诚看了眼那两人的背影，上前，喊了一声，“赵墨筠！”
等人转身，扔了包水果糖过去。
赵墨筠伸手接住。这会儿功夫，何诚已经走到面前。面对她疑问的目光，何诚说：“请你吃糖。”
赵墨筠扔回去，“不喜欢，自己留着吃吧。”
“嘿，你这人……”何诚接回来，“自己吃就自己吃。”
齐磊他们跟过来。齐磊忍不住好奇，“赵墨筠，你跟高一那个吴莉莉认识吗？”
“现在还有人不认识她吗？”赵墨筠反问。
问得何诚跟齐磊又止不住笑。
傅易笑意浅浅的，不慌不忙地说：“看吴莉莉刚刚看你的眼神，该不会她的作业真的是被人撕了吧。”
听出傅易的话意有所指，赵墨筠笑，“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是真的，那也肯定不是我。”坦坦荡荡。
她可没有那么多力气去撕别人的作业，不过就是貌似有些人力气多的没有地方用，让她拿自己的作业试试手而已，她可是全程碰都没有碰过她的作业。
“诶，对了，赵墨筠，你的书不是也被撕了吗？会不会我们学校有人专门撕人书？”齐磊顶着一张娃娃脸无限好奇。
何诚皱着眉，“你们俩怎么一个说得比一个离谱？她，”看了眼赵墨筠，“那事跟吴莉莉这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难不成是她的书是吴莉莉撕的，然后为了出气，撕了人作业？这怎么可能吗？绝对不可能啊！”
赵墨筠敛了视线，免得看到何诚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何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你们忘了老陈问了那么多人，谁都没有看到是谁干的。那怎么可能就知道是吴莉莉呢？所以，有人奇葩是真奇葩。”
赵墨筠点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如果吴莉莉那喜欢出风头、喜欢现的性格能收敛点，她的确是不知道。不过某人在她桌子上留下那么多“墨宝”，她是想不知道都不行。
从一开始，她就喜欢出风头，喜欢吸引人的注意，所以替张慧仪来找她麻烦。今天这事，但凡有点骨气，都说不出作业是被人撕了这种话。大概想着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然后借老师的手来找她麻烦，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啊，人不要做太多坏事。
“分析得很对。”赵墨筠对何诚说。
忽然觉得这傻大个有点可爱。
何诚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竟然是个傻大个，一脸得意，“那是。”
“我刚在小卖部听人说，王智杰今天没来学校，你们说该不会是因为作业没有写完不敢来吧。”四个人往教学楼里走的时候，齐磊八卦。
“说不定来了，结果在外面听到有人说自己作业被撕了，一想，马的，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借口竟然被人抢了先，又跑了。”何诚绘声绘色地演，把赵墨筠都逗乐了。
*
在家待了三天，等身上的伤不会影响走路之后，王智杰才来学校。
一来，就被团团围住。
“杰哥，这两天怎么没来学校啊？干啥去了？”
“出国旅游了一趟，没有赶得及回来。”
“杰哥不愧是杰哥，随随便便就出国游。你都不知道，你这几天没来，我们可想死你了。中午一起吃饺子去啊？”
学校食堂最好吃的就是饺子。
王智杰张口正准备应下，忽然想起一件事，“中午不去食堂，有点事。办完了我请客。”
“得嘞，什么事？”
“找个人。”王智杰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
午饭时间，人潮从教学楼里涌出。
几个人围着王智杰站在教学楼对面的树下，看着一群又一群人从面前跑过。
忽然，靠着树干的王智杰站了起来，指着一个短发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问，“她叫什么？哪个班的？”
旁边的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长头发的那个还是短头发的那个？”
“短头发，圆框眼镜。”王智杰说。
“好像是高二三班的，叫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