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鹤熙站在窗台边, 往下看，看着马路上的车流出神。
刚刚护士来给他换过药。在医院待了几天，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因为有人还没有回来，出院手续办不下来。
待在医院, 哪儿都去不了, 烦躁地抬手碰了碰摆在窗台上的花。忽而身后传来“咔哒”一声, 病房门被推开, 柳鹤熙眼睛一亮，不过听到是高跟鞋的声音之后，神情又瞬间黯淡下去，面色平静地回过头。
“小熙，身体好点了吗？”来人一身浅色西装套裙, 化着精致淡妆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柳鹤熙并没有急着回应, 而是偏头看向她身后, 看到病房外因为自己看过去而避开的身影，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见他发现, 林秘书开口, 算是解释，也算是安抚, “你妈妈她听说你受伤了, 很担心你，本来已经安排好回程，但是临到出发的时候, 突然出了点事情, 她不得不再留下几天。”
并没有提及病房外的人。
柳鹤熙表情淡淡，没有任何波动，走到病床边坐下, “我知道了。”
他太过平静，像是真的不在意母亲赶不回来这件事，跟之前受伤之后的反应截然不同，林秘书暗自诧异。
柳鹤熙猜到她在想什么，并没有多解释，主动说：“让外面的人进来吧。”
无视对方的讶异，又说：“然后麻烦你帮我办好出院手续。”
林秘书微微颔首，说：“那我去找主治医师问问。”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留足了余地。
柳鹤熙也没有意见，这个余地不过是怕他又发作，等人进来确认过之后，自然就会让他走。
见他默许，林秘书才走到门口，让门外的人进来。
来人今天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休闲装。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微笑着跟坐在病床上的人打招呼，“鹤熙，好久不见。”
柳鹤熙看了男人一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的确是很久没见，上一次心理治疗已经是一年多之前。
男人并没有因为他冷淡的反应沮丧，又问：“回到滨城生活感觉怎么样？之前说想去看看的地方有去过吗？”
柳鹤熙的父亲是滨城人。
林秘书看了眼柳鹤熙，确认他没有太强烈的抵触情绪之后，准备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柳鹤熙知道对方问这些的目的，也知道接下来要问什么，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是一个因为朋友。”
已经走到门口的林秘书蓦地顿住脚步。
戴着眼镜的男人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朋友”这个词。
柳鹤熙继续说：“因为他们诋毁我朋友，所以才会动手。”
男人跟林秘书对视一眼。
来之前对于他是不是病情反复的担心消散大半。
等林秘书出去之后，男人微微往前倾身，语气和缓，不带攻击性地询问，“这个朋友是学校里的同学吗？”
柳鹤熙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本事。一想到他会从自己口中挖出关于赵墨筠的一切，柳鹤熙抿唇，无声拒绝。
从他的拒绝里读出明显的占有欲，男人只好换了个话题。
后面的谈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进行得顺利。
离开医院的时候，男人回头往住院部看了一眼，他们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想起第一次见面，这个孩子身上带着让人心惊的自毁倾向，用这种极端方式来获得家人的关注。现在能痊愈，实在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
当天，柳鹤熙就出院了，第二天回学校继续上课。
柳鹤熙一进教室就被众人打量，但是他只当看不见，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班上少了几个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空了不少。
上周发生的事情的处理结果，王智杰被劝退转学，而其他几个人，记过处分，这周周一升旗之后念过检讨书，已经转到其他班上去了。
王智杰家境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之前也跟人动过手，虽然没有到进医院的地步，除了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写了一篇检讨之后，再没有其他。不然当时两个人争执刚起，王智杰也不可能那么猖狂。而这次却直接被劝退转学。
直到王智杰不在之后，大家后知后觉发现，柳鹤熙穿的用的没有一件是便宜货，纷纷猜测他家里可能比王智杰家更有钱。
因为这样，虽然好奇，但是谁都不敢上来找他说话。
柳鹤熙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这时放在书桌里的手机亮了一下，看到备注，脸色不自觉缓下来，解锁点进去。
阿筠：【你来学校了？】
柳鹤熙回，【嗯，刚刚到。】
阿筠：【中午一起吃饭行不行？】
【好。】
阿筠：【那等下课，你在楼下等我吧。】
柳鹤熙回了个不停点头的表情包。
赵墨筠看着他发过来的表情包，是只白色小狗，忍不住笑。本来都准备放手机了，看到这个，又忍不住回了一句，【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发完，老陈进来，赵墨筠把手机放回课桌里。
*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
赵墨筠，林圆，陈米扬还有何诚他们几个一起下楼。因为赵墨筠在，引来不少目光。
虽然高一在教室里打架的事情这两天传得纷纷扬扬，但也比不上家里面有人坐牢持久。
尤其听说，高中快两年时间，从来没有见过赵墨筠的家长来过学校。牢里面是她什么人都能猜到了。
只是这些审视打量的目光，不仅赵墨筠本人，连何诚他们都不在意。
就像陈米扬说的那样，又不是赵墨筠去坐牢，她既然能来读书，就证明跟她没关系。
“赵墨筠，你今天中午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吃抄手呀？”林圆兴冲冲地说。
她想去吃抄手，但是何诚他们都不去，她又不想一个人吃饭。
“今天不行，明天陪你去。”赵墨筠说。
“嗯？”林圆好奇。
何诚在旁边笑，“人老赵今天有约了。”
他这么一说，林圆就懂了，也笑，“哦~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我陪你去吧。”陈米扬开口。
反正她也不知道吃什么好。
找到伴，林圆雀跃，“好啊好啊！”
说着说着，一行人已经到楼下。赵墨筠还没有找到柳鹤熙，就看到一个穿着讲究的女人朝他们径直走过来。
“圆圆！”
一行人不由停下，林圆站出去，“妈妈，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林圆就被母亲拽住胳膊往外拉。
走之前，林圆母亲的视线在赵墨筠身上停留了一秒，没有丝毫看到孩子同学的温和，反而满是警惕跟防备。
林圆一脸状况外，半推半就地跟着母亲离开。回头跟陈米扬说：“你先吃，别等我了。”
注意到林圆母亲看赵墨筠的那个眼神，何诚他们几个都有点不高兴。
赵墨筠当没有发觉，只是说：“走吧，吃饭去。”
*
之前答应了他，说等他出院带他去吃好吃的，结果他却说想吃面包。
赵墨筠去小卖部买了面包牛奶，两个人去了上计算机课的教学楼里。这栋教学楼是新修的，四楼全部打通，是个大礼堂。三楼是计算机教室，再往下的都是一些空置的教室，偶尔会打开来做考场。平时很少有人来。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赵墨筠把面包递给柳鹤熙，有点不确定，“你这样能吃饱吗？”
又说：“虽然我没什么钱，但是带你去食堂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用不着想着给我省钱。”
柳鹤熙拆开面包，“我早上吃得太多，根本不饿。”
比起去连说话都听不清的食堂，他更喜欢跟她像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
“我多买了个两个面包，那你待会儿拿教室去吧，饿了就吃。”赵墨筠说，看他光顾着啃面包，把牛奶拿出来，插上吸管，递到他面前。
然而人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直接借着她的手，低头咬住吸管。
念在他是伤员刚出院，赵墨筠也不跟他计较了，问：“怎么样？还行吧？”
柳鹤熙点头，“嗯。”
奶是草莓味的，甜度刚好。
看他嘴角轻牵，有点开心的样子，赵墨筠不由说：“就‘嗯’？难道不该跟我说声谢谢款待之类的话吗？”
他看过来，赵墨筠睁大眼睛，瞪回去，“看什么看？”
话的尾音被蓦然压过来的唇堵回去。
“啵”地一声，直接亲出了声音。
在这空空荡荡的楼道里感觉被放大无数倍打在耳膜上，赵墨筠当场木住。
而身边的人退开，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轻声说：“多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