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与不甘像一座大山，压得两个孩子喘不过气来，两个孩子紧紧拥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微薄的温暖和勇气。
他们亲眼目睹了疼爱自己的父亲被他杀害，目睹了睡前轻轻哼歌的母亲被他杀害。
他们亲眼目睹了平时保护自己还经常被嫌弃的护院被他杀害，目睹了从出生就陪伴他们成长玩耍的奶娘仆人被他杀害……
而现在，两个孩子也即将被结束这才刚刚开始还未曾充分绽放的生命。
夜然没有任何犹豫，没有慈悲，甚至没有丝毫怜惜惋惜，挥出的剑仿佛阎王手中无情的判笔，准备终结这两条微不足道的生命。
叮的一声细微轻响，金属碰撞，剑锋一荡偏斜，顺着小女孩发梢划过，削下几缕青丝。
一个有能力击中偏他剑的人……夜然微微讶异，看向缓缓走来的人。
一个身量清瘦脸色苍白的女子，一双黑眸灿若星子，让病态的她稍有些许烟火气息的活力。
看到她，夜然才了悟，他的剑被什么击中。
“不要多管闲事。”夜然冷冷道，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里微不足察的压抑，他的内心并没有说出的话这般清冷。
他没有料到会遇到她，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境里遇到她。
若说在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那个人一定是她。
他多么不希望她掺合这件事，不希望他们本来就已冷淡的关系更加恶化，走向背道而驰。
温依依并未答应，而是上前一步，俯下身拾起一枚玄铁特制的长针，将它小心翼翼收进针盒里，直起身时有点微喘。
之前一击似是耗费了大量气力，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比之前更甚。
“放过这两个孩子，然哥哥。”温依依低声请求，姿势却不容拒绝，站在两个孩子前面，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那双冷酷无情的眼。
夜然正是剑尊的徒弟，是温依依父亲的大弟子，不过他很早就出师下山，投入了夜宇殿麾下。
之后夜然回温情山庄也只是偶尔，至于两人相见更是寥寥，即使有遇到基本也是擦肩而过。
温依依一直不懂，父亲如何可以容忍自己的徒弟嗜杀成性，为何从来没有加以制止或将其逐出师门。
既然父亲放任，温依依不是慈悲观世音，更加不会多管他的闲事，但是无意中撞到，事关两个孩子的生死，她没办法视而不见，没办法置之不理。
夜然面对温依依，无法正视，微微偏过头去，有些恼怒地冷声呵斥：“让开！”
温依依未动，摇了摇头，轻声又唤：“然哥哥。”
她本就来晚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枉死，这两个孩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住。
“老大。”一声低唤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那个持箫男子悄无声息来到了夜然身旁，好奇地来回打量两个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温依依身上。
男子面容清隽，神态温和，似乎没有任何恶意，双眸纯真无辜，倒像是某种大型宠物，让人想去摸摸。
忽然，温依依呼吸一滞，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男子对她阻挠他们执行任务产生了杀意，但温依依没有分毫惧怕，集中精力全力抵抗着胸口压抑的感觉，依旧直视着夜然，不屈不妥协不打算放弃。
皎洁的月光如一层轻纱，温依依的脸色没有因此增加任何柔意，反而强硬又苍白得吓人。
夜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早就知道最先撑不过去一定是自己。
他微微侧身，挡在了温依依和持箫男子之间。
温依依浑身一轻，笼罩在周身的杀气瞬间销声匿迹，她好像此刻都有心情去欣赏面前玄黑衣襟领口暗纹反着的月华。
“阿往，你先走。”
夜然开口吩咐，目光落在身前的女子，但因为太近，温依依不再直视他的双眼，而是怔怔盯着他的衣襟。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身前人说，而是对身后的男子，淡然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持箫男并未有任何质疑犹豫，应声后转身离开，转眼之间消失在月色照不亮的茫茫夜色里。
夜字号间的绝对信任与服从，让他们在夜宇殿中拥有着别的分部无法企及的地位。
夜然后退一步，移开视线，无情地看向躺满尸体的庭院，对温依依道：“你也走，你不是我的对手。”
温依依神色凝重，找不到胜的方法，也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若是她身体康健，或许还能拼尽全力一搏，如此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但如今她拖着一副病躯，只能全力以赴，以求无愧于心。
或许他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至于对她下死手，她还能侥幸活下去，救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我要试试。”温依依想明白此刻的处境，不再如护食的小兽露出爪牙，反而可以镇静平淡的面对。
她小时候因为父亲卷入势力争斗，身重剧毒，虽然经历各种救治保下性命，但在生死边缘徘徊也是司空见惯。
她分外珍惜这条得以延续的生命，更加无法放弃两个幼小的孩子，但她也不怕因为自己的坚持随时放弃生的希望。
夜然贪婪地看着那张清瘦苍白的脸，她一双眼眸神采飞扬。
过了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
那些个不相干的人，为何会对你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舍弃这得之不易的生命。
“那你又是何苦呢？”温依依微微一笑，但瞬间就发现此时此地笑得如此不合时宜，于是收起笑意反问。
何苦如此残害杀戮，视人命如草芥，连孩子都不放过。
夜然早就明白温依依如磐石不移的决定，但他大概还想试试能否改变。
无数个念头升起又幻灭，最终还是舍不得她，从来都知道先认输的是自己，知道今天这两个孩子是杀不得了。
但也不能让她太过得意，要给点教训才好，不然以后每次出任务她都来插一脚，那他岂不是什么正事都做不了？
“既然如此，用你的命来换那两个孩子，以一换二，这买卖我吃点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