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
江晟的话，如晴天霹雳，惊得尼涅罗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他。
“我说……撤掉。”
江晟就像浑然不知自己的话给别人造成多大冲击一样，信步走在密集的酒案之后，继续比划道，“至少撤掉一半，然后酒案之间间隔拉开，中间这块也要空出来，不，我觉得留下三分之一都太多了！这样，再减少一点酒案数量，每隔两列，要预留出一条呈酒上菜的通道，不然挤成一团，客户体验实在是太糟糕了！”
“郎子！”
尼涅罗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抗辩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酒肆的收入至少要减少一大半啊！”
“会吗？”
江晟扭头看着他，满不在乎道，“酒案数量减少到原本的三分之一，那就把酒菜的价钱提上来，不就好了吗？就按你原计划的三倍、唔、不、还是五倍来定价好了……喏，你看，这不就回来了吗？还有多的赚呢！”
“简直是胡闹！”
尼涅罗感觉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他瞪着江晟，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你以为你这酒肆里卖的是龙肝凤髓吗？还五倍定价！你知道现在长安城里有多少老牌酒肆吗？别说五倍了，就算你比它们贵上一文钱，都绝不会有人光顾你这饮宴的！”
“哦？听你的意思，全长安的酒肆都是这么摆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江晟听了却是不惊反喜，用力一拍大腿，“只有这样，才能凸显我们酒肆的与众不同啊！”
“还与众不同，我看你这简直就是在虚掷银钱啊！”
尼涅罗痛心疾首道，“萧家把我请来，就是为了把酒肆做起来，若是郎子一意孤行，那还望你们另请高明！在下实在难以胜任！”
看着怄气的尼涅罗，江晟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胡人的职业道德的确是很到位的，但他显然不知道江晟敢于这么做的底气，乃是因为他手上掌握着这个年代任何人都做不出来的美酒佳肴。
物以稀为贵，有了这两样杀手锏，江晟永远都不愁没有客源。
不光不愁，他还打定主意，每天的酒食都要限量供应！这个年代的人不懂“饥饿营销”，可是他懂啊！
人性就是贱的，你出货越少，价格越高，逼格反而噌噌噌就上去了！
什么物美价廉、薄利多销，那都是泥腿子才弄的！
哥卖的就是逼格，就是要把这条贫富贵贱的分界线清清楚楚地划出来！
哥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咱这酒肆就是与众不同，招待的就是大人物！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只要这个基调一定下来，回头再想办法找人制作点话题，炒作一下，还怕没有客人上门？笑话！
作为从信息时代穿越回来的人，江晟在营销上的手法不要太丰富，完全可以对这个年代的死脑筋们形成降维打击啊！
“尼涅罗掌柜。”
江晟看着尼涅罗，意味深长地说道，“相信我，等你尝过我准备售卖的酒食后，你就会明白，什么龙肝凤髓，玉液琼浆，跟我们这儿的酒食一比，根本就是渣渣啊！”
尼涅罗闻言默然了一下，突然神经质一样笑了起来，扭头问萧青蔷道：“萧大娘子，你们萧家把在下请来，便是为了这般消遣洒家的吗？”
江晟不以为忤，笑道：“等你尝过之后便知分晓，掌柜的就是再生气，当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
尼涅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在下空活大半辈子，连龙肝凤髓都没尝过，今日难得有幸一尝神仙的吃食，又岂有拒绝之理？”
“如此甚好。”
江晟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让萧青蔷吩咐仆役们去准备食材，自己对尼涅罗笑道，“庖厨准备食材尚需片刻光阴，趁此机会，咱们先把酒肆其他位置的布局也瞧上一瞧！”
“悉听尊便！”
尼涅罗冷漠以对，高鼻深目的容貌，把脸一板，看起来阴森森的。
这时候他已经认定江晟是在刁难他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江晟也不解释，直接让人按自己的意见撤去了大半酒案，又在大厅中间留出空地，方笑着对二人道：“如何？”
平心而论，给他这么一倒腾，原本拥挤且杂乱无章的布局，的确变得清爽了许多，但尼涅罗只要一想起这种清爽的意境，全是由大把银钱换来的，他就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侮辱。
“开酒肆就是为了挣钱嘛，不能挣钱的酒肆就是再清幽整洁，也是毫无意义的……”尼涅罗嘟哝道。
“不，尼涅罗掌柜，这个观念你得改一改了。种了梧桐树，才引得凤凰来。那些胡乱栽树的，多半是认命自己引不来凤凰，才会自暴自弃。但我们不同，我们注定是能引来凤凰的梧桐，怎么把梧桐打理好，才是我们要优先考虑的。只要凤凰来了，何愁没有银钱？”江晟笑道。
说话间，一行人又转入了后院，按照唐朝习惯的前铺后坊的结构，这里是未来酒肆仆役们的住所，同样显得颇为杂乱。
江晟见状大手一挥：“这样不行，乱七八糟的，把周围的茅屋全推了，改建高质量的木屋，隔成包间雅座！”
“中间的庭院要引清溪、铺白沙、立假山，绿化也要跟上，不需要奇花异草，但一定要优雅别致，未来我们的客户都会是文人雅士，一定要给他们曲径通幽、天人合一的绝佳体验……”
“还有我们的小厮和侍女，一定要对他们进行专业的培训，未语先笑是基本的，衣着也要统一，这方面由我们萧家统一定制，至少要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记住，酒肆卖的不是吃食，而是服务，是想法……在客户体验这方面，一定要跟上……”
“只要这点做好了，我们在长安的酒肆行业一定能独占鳌头……”
……
尼涅罗被江晟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名词绕得云里雾里。
看着江晟侃侃而谈的样子，他终于隐隐觉得，自己这位东家，似乎并不是纯粹胡闹的二世祖，而是肚子里真有点东西的人物。
但要让他这么认了，又委实憋屈得紧。
毕竟之前的布置，几乎可说是凝聚了他一生经营酒肆的心血，全让江晟大手一挥就否了，这等于是同时否决了他半生的心血，你让他如何服气？
赌气一般咬牙思量了半天，他总算是找出了一个疑似被江晟布局忽略的漏洞：“大郎子，你要这么布置，在下也不说什么，但是有一点，后坊改成了庭院和雅间，你打算让仆役们住到哪里去？”
在大周商人的眼中，前面经营，后院住人，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则，就跟天经地义一般，他们根本不会再去想别的解决方案。
然而江晟听了，却是反而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盯着他道：“当然是出去再租个便宜些的院子啊！员工宿舍你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