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上战场的兵刃？”
张云鹤只是稍微愣了愣，就领会了江晟的言外之意，“江郎可是盯上了军械的生意？”
“没错。”
江晟并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点点头坦然承认，“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哪怕卖出一个再怎么价值连城的天价，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买主带回家以后，不管是使用还是珍藏，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找你购买新的刀剑了，保养得当的话，作为传家宝都不是不可能。但军械不同，其原本就是损耗最快的铁器，不管是日常的巡防，还是操练，都会对其造成磨损。须知这还只是平时，若遇战事，一名健卒一场激战下来，用坏几把刀都不稀奇……”
“而且最关键的是，量大啊！”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周六十万府兵，加上圣人的禁军，近百万的行伍，这是多大的需求啊，就算张家铁匠铺每年只能从上面啃下微不足道的一小块来，都足够我们吃到撑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云鹤也不禁有些意动，但思索一番之后，还是露出愁容：“理是这么个理，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有些难办啊！”
也不怪他为难，大周的军械采购，从来都是由兵部下辖的武库署来负责的，武库署有自己专门的铁匠作坊，一些关键的军械，都由这些官办的铁匠作坊来负责，而即使是其他不那么关键的订单，也自然会被各大权贵世家名下的铁匠铺给包办，压根轮不到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散户插手。
这也是为什么在江晟遇见张云鹤的时候，他只能打一些农具和厨具的缘故，因为稍微赚钱一点的活计，都根本轮不到他来接！
“这正是我为什么让你连续放出多把利剑的原因啊！”
江晟笑道，“想从那些世家的产业手里虎口夺食，那无非是公私两条路……”
“此话何解？公如何，私又如何？”张云鹤问。
“私就是给武库署的官员送银子，拉关系，但你应当知道，我们底子还是太薄了，虽然有几把宝剑的收益打底，但委实不够满足那些米虫的胃口，而且有世家大族的关系在那，就算我们狠下心送了，人家敢不敢收，或者会不会收了银子不办事，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毕竟这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
“嗯嗯，俺老张可不会拿自己辛苦赚的血汗钱去打水漂！”张云鹤立刻反对道。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剩公事公办这一条路可走了！”
江晟沉声道，“我让你连续放出几把宝剑，就是为了给外界营造一种你打造兵刃的水平，已经普遍高出其他铁匠铺一个档次的印象。比方说其他铁匠铺，认真打出来的镇店之宝是乙等的货色，那他们供给武库署的量产货，就必然只有丙等甚至丁等的水准，而你却拥有长期打造甲等精品刀剑的能力，那这个时候，大家会不会本能地觉得，你量产的刀剑，也至少是乙等的成色呢？”
“可我这十把剑都是拼了老命才打出来的啊！”张云鹤苦着脸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江晟眼中露出狡黠的神采，“我说了，我要的只是一个足以迷惑大众的印象，并不是要你真的拼命去打造大批乙等的刀剑。你现在只是仗着乌兹钢之利，才能连续制造甲等的宝剑，你真实的水平，根本没有甩开那些大铁匠铺的工匠，甚至还有所不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的名声必须要比他们都大！我举个大胆点的例子，假如你的名声大到连圣神皇帝都知晓了，某天她随口一问，那个很有名气的张铁匠为什么没有替我大周打造军械啊？你想想，武库署敢不和你做生意吗？”
“哎哟我的江郎诶，您这哪里是大胆点啊，您简直是胆大包天啊！”
张云鹤听他把例子都举到了武则天头上，忙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不敢想，不敢想！”
但江晟却是看得分明，这个汉子眼中赫然有野心的光芒在闪烁，显然是被自己描述的未来说动了！
在这世上，有奔头的人从来都是最有干劲的。
经过这一番谈话，江晟明显感觉到，张云鹤打造起宝剑来，更加的卖力了，铁匠铺的生意，已经完全不需要他操心，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调配淬炼乌兹钢所需的辅料，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给越来越娴熟的张云鹤一家。
不过这天他正在自己的小院里研究槐叶冷淘的第二十五种吃法时，却见小鸦九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赶了进来，一见到他就大叫道：“恩公，父亲让小可来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商议！”
“听起来不像好事啊……”江晟摸了摸下巴，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铁匠铺的生意，同样是他规划的未来商业蓝图的重要一环，万万不可有失，所以他也不敢怠慢，随手拾掇了一下，就跟着鸦九来到了东市张家的铁匠铺。
刚到门前，他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张狂叫嚣：“现在你们张家的秘密全城的铁匠铺都知道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拿什么和本大爷争，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永远也别想出人头地……”
说着，一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已经推门而出，差点和江晟撞了个满怀，他还凶神恶煞地瞪了江晟一眼，故意扯了扯身上短褐的衣襟，露出长满了黑毛的结实胸膛，宛如示威。
在这个壮汉的身上，江晟闻到了淡淡的铁腥味，显然他也是个长期和铁器打交道的人，不出意外和张云鹤乃是同行。
江晟也不在意，淡笑着目送他离去，直到此人的背影消失在铁行的拐角，他才信步进了门。
然后就看见张云鹤一脸颓丧地坐在高炉旁，旁边摆着一把打到一半的剑胚。
按照打造宝剑的章程，如果不尽快趁热打铁，那这次锻造就算是前功尽弃了，但他却仿佛已经不在意了一般，只是在那长吁短叹。
见江晟进来，他苦涩一笑：“在下有负江郎所托，咱们之前说的种种规划，怕是都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