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俺答这是在威胁我们？”
嘉靖三年，朱厚熜本来以为会平静，事情不会很多。毕竟进入嘉靖三年之后，杨廷和主导的新政已经进入尾声。
现在就剩下了两个事情没有完成。
一个是彭泽在南直隶的庄田清查，一个是正在进行的宗藩改革。这两个事情目前都推进的有条不紊，没有多少事情需要朱厚熜亲自处理的。
可是没想到进入嘉靖三年之后，事情反而比之前更多。
当然也是因为嘉靖三年朝廷改革的事情陡然变多。俺答来了京城已经一个多月时间，快两个月了。但朱厚熜一直没有招待他，都是朝廷大臣和他谈。
朱厚熜看了鸿胪寺和俺答的谈判，还有杨一清和俺答的谈判内容。
翻了翻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俺答真把自己当一个人物了。就是当年瓦刺部落的也先那么牛气哄哄，虽然不能说跟成吉思汗一样统一了蒙古部落，但也先出兵的时候整个蒙古部落都是派兵支持的。甚至在土木堡俘虏了明英宗，兵锋正盛，但也撼动不了大明朝。现在的蒙古部落，相比起也先那个时候，有天上地下的差距。
不说也先，就是和达延汗的时候相比，现在的蒙古势力也是差了很多。
达延汗的时候，蒙古部落最起码明面上是统一的。打仗的时候，达延汗要求出兵，蒙古所有的部落都会助阵。可是自从达延汗死了之后，现在的蒙古部落四分五裂。鞑靼右翼虽然实力最强，但鞑靼左翼是鞑靼部落真正的大汗，也就是达延汗接班人所在地，当然也不服鞑靼右翼。所以才有鞑靼左翼的兀良哈万户，和鞑靼右翼之间的战争。
统一的达延汗，都没能够对大明朝带来什么危险。
更何况是现在分裂的蒙古部落。
可是俺答这个人，来到京城之后，一直是牛气哄哄的。几次都表示，让大明朝开放边市，然后关闭和兀良哈万户之间的边贸。要不然鞑靼右翼要给大明朝好看。
“皇上，俺答此次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开边市。”
杨一清开口。
自从朱厚熜几次打压杨廷和，在国家策略上，忽视杨廷和的意见之后，杨廷和在内阁会议、廷议当中是越发的沉默。而杨一清是越来越活跃。
给朱厚熜出各种主意。
丝毫看不出杨一清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
“那按照卿的意见，应不应该开边市。”
“不应该。而且还要比现在更加严格的管控边疆地区。九边重镇应该派出军队巡逻，不允许一粒米从我们这里流入到鞑靼右翼。目前鞑靼右翼和兀良哈万户之间的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每天都有死伤，每天都有一些小部落因为战争消失。现在双方需要的武器和粮食越来越多。从实力上来讲，鞑靼右翼超过兀良哈万户不少。从控制的人口来说，鞑靼右翼是兀良哈万户的三倍左右，能够出动的兵马也是兀良哈万户的一倍以上。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掐住鞑靼右翼的武器和粮食来源，不能让鞑靼右翼拿到武器和粮食。要不然鞑靼右翼一旦击败了兀良哈万户，整个鞑靼左翼再也没有实力可以阻挡鞑靼右翼，那么鞑靼右翼有可能再次统一蒙古部落。蒙古部落很有可能再次出现另一个也先，另一个达延汗，这对于我们非常不利。所以朝廷应该大力支持兀良哈万户，让鞑靼右翼和兀良哈万户打个三四年，把鞑靼右翼拖垮。”
“嗯。”
杨一清的观点一直是一致的。
在目前的大明朝没有能力横扫草原部落之前，扶持兀良哈万户，对抗鞑靼右翼。让他们自己好好打，打的越厉害，朝廷越高兴。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人。
只要是能够消耗草原部落的实力，对于朝廷就是好事情。
既然杨一清还是这种态度，朱厚熜道：“那就这样。告诉李铎，宣府、大同这些重要地方就交给他了。鞑靼右翼冬天的时候，或者明年春天的时候，一定会进犯边疆。让他做好一切准备。还有这段时间，千万不能从宣府和大同一带，有任何的东西流入到鞑靼右翼。不管是什么东西，就算是没用的东西，只要是有人试图把东西送到鞑靼右翼，一律按照叛国处理。”
一刀切。
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什么东西是违禁品，什么东西不是违禁品。边疆地区没有那么多军队管这个。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切，不管是任何东西都不能进入鞑靼右翼。
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遵旨。”
“还有，朝廷必须要准备足够的粮食，送到宣府和大同这些前线重镇。其他不说，粮食绝对不能出问题。”
“臣一定督促。”
朱厚熜点头。
这两年朝廷的田赋收入大涨，朝廷的粮食储备也在稳步增长。这对于边疆地区是最大的支持。对于那些边疆地区来说，粮食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有充足的粮食，就能够守住。
李铎在宣府和大同待了已经不是一年两年时间，一直在整理这里的军队情况。就算没有解决卫所根本问题，但在防御上，军队训练上，是有很大的提高的。
对于李铎的能力，朝廷很多大臣都是推崇的。既然朝廷大臣都推崇李铎，朱厚熜就愿意相信李铎。
“皇上，那么俺答这个人怎么办？”
“告诉他，朕给他机会，也给鞑靼右翼一个机会。鞑靼右翼在嘉靖元年进犯我朝边疆，让朕非常不满。如果他们想要让我们开边市，也不是不可能。鞑靼右翼立马道歉，然后赔偿嘉靖元年我朝损失。马马虎虎赔个一万匹马，两三万头牛羊就可以。如果都做到了，朕可以考虑开边市。如果不同意，就让俺答回去。”
朱厚熜开始的时候，对于那个打到了北京的俺答是比较感兴趣的。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但随着忙起来，朱厚熜对俺答的兴趣越来越少。特别是亲自管理大明朝之后，朱厚熜才明白，大明朝这样的大国实力有多强，潜力有多大。只要皇帝和朝中大臣正常一些，不要弄得朝局乌烟瘴气，那么大明朝这样的大国迸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根本不是只有几十万人口的草原部落可以撼动的。
俺答历史上能够打到北京，不是俺答多厉害，不是鞑靼部落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当时的大明朝自己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多。嘉靖皇帝和严嵩等朝中重臣，根本不把边疆地区的事情放在心中。甚至对于边疆地区的名将也是看不起。对待他们是“非打即骂”，稍微不满意就会打压他们，怎么可能不影响边疆情况。等到万历初期，启用那些有经验的武将镇守九边重镇，那些名将一直在吊打草原部落。
最近事情又忙，朱厚熜对于俺答也没有了兴趣。
“皇上，济源王初步调查已经出来。这是河南省都察院和河南按察使司的报告。”
谈完了俺答的事情，都察院左都御史高友玑站了出来。
高友玑最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河南伊王的事情。河南省都察院是都察院改革第一步，能不能打好第一炮，对于都察院接下来的改革有重大的意义。
而且宗藩改革，是朝廷有识之士的心愿。
此次朱典楧自己撞上来，对于高友玑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机会，绝对不能浪费。所以朱厚熜虽然没有部署，也没有吩咐高友玑。但高友玑从都察院当中派遣了御史，配合省都察院一起调查济源王的事情。加上河南按察使司的按察副使桂萼配合，很快就有了初步的调查报告。
还是那句话。
济源王根本就没有任何遮遮掩掩，特别是济源王的儿子朱典楧做的事情真是人神共愤。不是什么烧脑的侦查，只要下去调查，很多事情轻松就调查出来。没有任何的难度。
一大堆的事情被调查出来。
朱厚熜翻了翻。
朱厚熜看着这个，现在都没有什么生气的心情了。刚开始的时候很生气，但看多了，已经是麻木了。这份卷宗，抢劫各种钱财不要说，死于他们手中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光是调查出来的，被朱典楧抢回家的民女人数就有八十多人，现在大部分人都死了。济源王世子朱典楧如此的残暴，他们家里的家奴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在外面横行霸道，抢钱抢人很多。发生冲突的时候，打死人也很多。地方官员根本不敢管。
朱典楧连地方官运都敢打，哪个地方官运敢管这种事情。
一份份都是济源王一系的罪状。
朱厚熜放下了卷宗，道：“还有吗？”
“皇上，这是贾侍郎调查的报告。”
礼部尚书汪俊上前递上了报告。
礼部左侍郎贾咏，主要是调查济源王有没有僭越的地方。吃的、穿的、住的，是不是违背了祖制规定，违背了礼法规定。真要是好好调查，宗藩那边也是一大堆的问题。不仅仅是济源王，其实全国的宗藩查起来都有问题。
大明朝传承到现在，就是皇帝都不可能完全遵守祖制礼仪，更何况是下面的这些宗藩。不过真要处理宗藩的时候，这也是一个罪名。
违背祖制，违背礼仪，罪名是可大可小的。
“济源王才是一个郡王，朱典楧一个郡王世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当亲王？真要是成为了亲王，他还想要当什么？是不是朕要把紫禁城赐给朱典楧，他才能满意。无法无天，目无朝廷，目无法纪。”
朱厚熜冷哼一声。
朱典楧吃穿用度，都处处以亲王标准。甚至济源王目前的郡王府，都被济源王装饰的，就跟亲王府一样。很多只有亲王才能够用的规格，朱典楧都敢用。
甚至有些规格，还超过了亲王能用的规格。
礼，这个东西你要是不重视，那么就不是什么大事情。礼部，平时最大的作用除了各种典礼之外，就是科举考试。所以在六部当中，礼部尊贵，却没有多少权力。
但如果皇帝认真起来，“礼”这个东西就非常重要，罪名也会非常大。可能正因为如此，才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因为皇帝真要找茬，真的要处理手底下的官员，有的是罪名可以扣上去。
果然很多大臣听到朱厚熜的话，心中都为朱典楧默哀。
因为朱厚熜说的罪名太重。现在的朱典楧只是一个小小的郡王世子，但被朱厚熜这个皇帝这么想，还这么说，哪里有什么未来。能够保住一条小命，都是不错了。
“皇上，这是邹侍郎清查济源王田地的报告，河南布政使司给与了配合。”
户部尚书秦金上前，把邹文盛的报告递了上去。
朱厚熜翻开。
看了一点点，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屁股决定脑袋，朱厚熜上辈子是普通人，因此对于朱典楧这等纨绔二代是真的很生气。甚至开始看的时候，有一些感同身受。可是现在的朱厚熜毕竟是皇帝，所以最关注的其实就是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考虑是统治的稳定。
所以相比起朱典楧犯下的那些事情，更生气现在的情况。
道：“难怪河南耕地这么多，但每年的税收都在降低。河南的官田、民田被这些蛀虫如此侵吞，河南的税收岂能增长。你们看看，济源王袭爵郡王才多少年时间，就侵吞了这么多的田地。济源王侵吞多少田地，朝廷税收就会减少多少。这些人吃着朝廷俸禄，还敢如此侵吞朝廷税收，实在是不当人子。丢尽了皇家的面子。再看看这些人，不过就是济源王家里的家奴，竟然也敢勾结当地官府，侵吞官田和民田，真的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高宪臣，你说应该怎么处理济源王和济源王世子他们？”
杨廷和叹口气。
本来这种事情，朱厚熜都首先要询问自己才对。可是这一次朱厚熜直接跳过自己，也没问内阁其他阁臣，直接问都察院左都御史高友玑。
这对于杨廷和这位内阁首辅的威望是很大的打击。
现在谁不知道左都御史高友玑，曾经被山西宗藩羞辱，受到朝廷处罚贬官。现在担任左都御史，对于宗藩肯定是没有好感的。
果然如杨廷和考虑的一样，高友玑上前道：“济源王和济源王世子，他们目无朝廷，目无律法，目无礼仪，吃穿用度都是僭越。且他们杀人抢劫绑架无恶不作，还侵吞地方官田民田，此等行径必须要严惩。臣建议皇上，彻底废除济源王爵位，废除济源王世子名号，废除济源王其他儿子袭爵的资格。没收济源王所有资产，圈禁济源王和济源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