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万镒，要不是你迟疑，也不会发生此等事情。”
“小民知罪。”
土司是地方土霸王。
不过也只是土霸王，也只是在地方称王称霸。和明末真正的军阀是不能先比的，因为现在的朝廷还没有崩溃。
这个年代，朝廷还是很有威望的。虽然地方土司越来越不把地方官府放在眼里，但他们也不敢直接和朝廷顶牛。他们最多是看不起地方官员，但让这些土司真正的造反，或者是真正反抗朝廷，他们是没有这样的胆量的。毕竟大明朝目前还算是安稳，卫所制度虽然崩溃，但要是需要还是能够征召十多万部队打仗。甚至如果需要，征召三四十万部队，也不是不可能。相比起来土司控制的地盘才有多少人，他们哪里敢和朝廷直接对抗。
因此当姚镆宣布继承安万钟职位的安普，还有扶持安普上位的安万钟妻子奢播，安万钟大臣张纯、乌挂等人都属于叛逆的时候，水西安氏的族人迅速转变了立场。
对于水西安氏的那些小宗来说，谁当水西安氏的族长，他们并不是很关心。
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利益就可以。
水西安氏的族内分封制度，跟春秋时期的分封也有些类似。宗家虽然权力最大，水西安氏小宗都要听从宗家命令。但宗家平时对于下面小宗的事情并不会太过插手，下面事情都是让小宗自己处理。大土司是大霸王，那么这些小宗土司，则是地方小霸王。
所以宗家不管是谁当家，为了稳定水西安氏，为了稳定自己的族长位置，都不会改变目前水西安氏的情况。对于水西安氏的那些小宗，也会保障他们的利益，换取这些家族小宗的支持。所以谁成为家族族长，这些水西安氏小宗并不在意。只有奢播、张纯、乌挂等切身利益相关的人，才会反对安万镒成为族长，才会闹出现在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目前的情况就是大宗自己内部为了族长位置的内讧，跟他们没有关系。
情况很明显。
目前朝廷支持安万镒成为新的族长，不支持安普。甚至动员朝廷军队和土司部队，围剿安普。
安万镒本身就是大宗内部的实力派大佬，手底下控制的地盘、人口、军队都不少。现在又有朝廷的支持，安万镒成为水西安氏族长板上钉钉。
所以水西安氏的那些小宗，都瞬间倒戈到了安万镒这边。
因为这些水西安氏小宗的倒戈，结果是朝廷的部队，周围土司的部队，都非常顺利的聚集到了黔西。中间没有任何的阻碍。一个小小的黔西周围，聚集了超过三万的部队。除了镇远侯顾仕隆率领的一万部队之外，其他的都是周围不同土司的部队。当然除了这些部队，给这些部队运送后勤的也有几万人。姚镆此次动员的人，加起来达到十万人左右。
姚镆也是亲自来到了黔西这里。
见到安万镒之后，对他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评。
“土司传承，自有传承的规矩。你本该立即继承安万钟留下的位置，稳定水西安氏，等待朝廷命令。可正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会出现这样兵戎相见的情况，还导致朝廷要派兵解决问题。你要写一份请罪折子给朝廷，接受朝廷惩罚。”
“是。”
安万镒唯唯诺诺。
姚镆看到安万镒这样的表现，心情才“好了”一点，道：“以后千万不能发生这种事情。水西安氏以后的传承，一定要有一个完整的规矩。你必须要吸取这一次的教训，以后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此次进攻黔西，你要戴罪立功。”
“姚总制，您放心。小民一定会戴罪立功，拿下黔西。”
“嗯。去准备。”
打发走了安万镒之后，姚镆冷笑道：“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此子还不如袁绍。胆小如鼠，畏首畏尾，毫无谋略。面对族长位置，畏缩不前，瞻前顾后。可是当看到族长位置落在了别人手中，却又毫无谋划，像个莽夫一样起兵进攻黔西。水西安氏之没落，就是从此子开始。幸亏有了此子，水西安氏之谋才能够有这么好的局面。”
“姚总制评价的确很准。”
顾仕隆哈哈大笑。
文官和勋贵，其实是一条平行线。
文官有文官的晋升体系，有文官的一套评价体系。而勋贵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也有一些特殊的人群，文官和勋贵之间，却会发生不少关系。
那就是领兵打仗的文官和勋贵。
毕竟是一起打仗，肯定会发生一些关系。有些文官和勋贵之间，关系处理的不好，最后的结果是闹得不愉快，打仗打的也出现问题。但有些文官和勋贵，却能够关系处理的很好。
就像是蓟州巡抚刘天和跟蓟州总兵周尚文两个人。两个人相处融洽，打仗的时候就可以配合默契。一旦打胜仗，对于两个人的前途都很好。
为什么。
因为文官尊重武将，给他们充分的支持。
姚镆就是如此。
不是看镇远侯是勋贵，而是因为姚镆在九边重镇待过，领兵打过仗。比谁都明白，在战场上那些将军如果不配合你，那么你的很多想法根本无法实施。因为最终带兵打仗的还是这些将军。真正冲锋陷阵还是这些将军。
姚镆不管心里怎么想，在表面上却很尊重顾仕隆。
给顾仕隆最大的尊重，把贵州的部队都交给顾仕隆率领。顾仕隆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勋贵纨绔子弟，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姚镆给顾仕隆体面，顾仕隆就给姚镆支持。因为姚镆才是总制云贵两省军务的，才是真正有权力拍板的。
结果两个人的关系处理的还很不错。
“镇远侯，黔西的情况你也看了。你给我一个准话，能不能拿下来。”
部队围住了黔西。
马上就要进攻黔西，姚镆很认真的问了问顾仕隆。姚镆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文臣，甚至在北边带兵打过仗，和鞑靼右翼的部队面对面交过手。但姚镆毕竟不是军营长大的，只是学习过兵法的文臣。
具体硬碰硬的打仗，姚镆是比不上顾仕隆这样的勋贵后裔。
顾仕隆看着黔西，笑着道：“黔西在贵州是很重要的城市，也是一个不小的城市，但放在北边却是一个小地方。这一点姚总制应该心里有数。”
“嗯。”
姚镆点头。
道：“的确是如此。不说应天府（南京）四丈（12米）城墙，北方重要城市的城墙高度都是轻松超过两丈。九边重镇，那些长城高度普遍在两丈四五上下，而重要边关城墙高度更是超过三丈（10米）。但黔西不一样，太祖高皇帝之时修筑黔西，城墙最高不过一丈八（五米），有些地方矮一点，只有一丈五。”
在这方面，姚镆倒是非常熟悉。
说起那些地方的城墙情况，完全是如数家珍。
“如果是这边的土司打仗，黔西这样的城市想要打下来并不是很容易。不过如果是我们出马，黔西就不再是不能攻破的城市。土司这些部队我也了解过，他们熟悉这里，擅长在山地里打仗。但如果说守城，如果说是防御城墙，就不是这些土司的长处。他们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城墙防御战。姚总制，你放心。关于如何攻城，我们的部队做过很多次的训练。只要我们突然攻击其中一个面，黔西城内的这些军队根本无法挡住我们的进攻。”
镇远侯顾仕隆很有信心。
接着给姚镆解释一下，自己带来的部队情况。顾仕隆此次进入贵州，带来的就是自己在京城训练的火器部队。这支部队是朱厚熜全力支持之下打造的部队，什么都不缺。而且为了适应贵州的情况，顾仕隆的部队在贵州已经适应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大量的火器也是源源不断的进入了贵州。
其中有大量的火炮。
顾仕隆自己训练的部队，就有各式各样140多门火炮。应该说大明朝最不缺少的就是火炮，当朝廷重视之后，每年的火炮铸造数量是很多的。就像是明末松锦之战，大明朝光是火炮就动用了3000多门，将近4000门，可惜这些最后都成为了清朝的战利品。
顾仕隆训练的火器部队，本身拥有140多门火炮。顾仕隆南下的一路上，又从各个卫所搜罗了不少使用火炮的部队，大约抽调了2700人左右。又增加了100多门火炮。
为了这些火炮和弹药，此次进攻黔西动用的骡马就有1000多匹。加上其他后勤物资，各种骡马动用了超过3000匹。也就是现在姚镆得到朝廷的支持，才能够动员这么多的东西。
浩浩荡荡。
总共250门左右的火炮。
顾仕隆非常有信心。这么多火炮聚集在一起，突然之间进攻某一个方向，黔西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黔西的土司部队，哪里打过真正的正规战。因此顾仕隆很有信心。姚镆听着顾仕隆的解释，连连点头。
有把握就好。
姚镆最担心的是，自己弄出了这样的大阵仗，最后打不下黔西。此次动员这么多部队，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惊人的。看起来声势浩大，如果真的很长时间拿不下黔西，那么这支联军部队必然会分崩离析。如果是放在北边一些重镇，想要打下一个城市真的很困难。
只要城内粮食足够，守几个月那都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些城市下决心，守两三年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姚镆就担心打个一个来月也打不下来，到时候周围的这些土司想法就可能变了。
说不定反而觉得朝廷没什么实力，更看不起朝廷。到时候改土归流就更困难了，因为朝廷的脸面就都没了。还好顾仕隆给了满意的答复。
“那就好。”
姚镆想了想道：“镇远侯，此次进攻黔西，你来担任总指挥。不过还是那句话，朝廷部队先稳住，不要参战。让安万镒和其他土司的部队上去，先让他们厮杀一番，也看看黔西城的防务情况。悄悄地告诉那些土司部队，只要攻下黔西，允许他们在黔西休息三日。但谁要是不努力，朝廷下一步就要问罪他们。”
“好。”
顾仕隆表面上点头，但心中一震。
果然姚镆不是普通的读书人。让乱兵劫掠说的这么轻松。什么叫休息三日，就是允许土司部队在黔西纵兵劫掠三日。这种事情就是前线带兵的将军都不敢随便说，但姚镆说的如此轻松。
不过这也是惯例。
地方政府怎么驱使土司部队打仗。土司部队打仗，那也是要死人的，凭什么帮地方官府打仗。一个是给他们升官，也就是提升他们身上的世袭职位。要么就是直接给他们钱，让他们拿钱办事。再不行就是划分地盘，在打仗之前就跟他们说好，打完了之后把某些地盘划分给土司管理。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允许这些土司的部队打下一个地方，就可以劫掠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人和财富，土司部队可以抢走。
但这种事情，怎么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纵兵劫掠，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前线将军都是丘八还好说，姚镆这样的官员是圣人弟子，是读书人，是非常看重名声的。但看看姚镆，说这个事情就像是说一些普通的事情一样。
果然狠辣。
“不过朝廷的部队不能进入。镇远侯，到时候你能不能控制住部队？”
土司部队可以劫掠，但朝廷部队不能劫掠。
姚镆允许土司部队劫掠，可不是为了满足这些土司部队。而是为了增加水西安氏和其他地方土司之间的矛盾。黔西就算是打下来，但黔西作为水西安氏的老巢，这里上上下下都是水西安氏的人。朝廷想要治理这里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在治理这里之前，姚镆要对于这里进行一次洗劫。
让这些地方土司劫掠，那么就是劫掠水西安氏的财富，杀得也是水西安氏的族人。
会急速增加双方的矛盾。
姚镆不怕地方土司，就算是实力强大的播州杨氏，姚镆也不担心。因为如果真打起来，播州杨氏有有多少实力。和朝廷相比，这些土司实力就跟蚂蚁一样。朝廷就算是再怎么没落，那也是控制一万万人口的大国，土司拿什么和他们相比。
但姚镆，还有朝廷最担心的是地方土司联合起来。这才是朝廷最忌惮的。这些土司一旦联合起来，那么就能够搅动整个西南省份。因为一旦他们联合起来，他们的实力就真的会很强大。
姚镆要做的就是，挑起这些土司之间的矛盾。
劫掠黔西就是最佳的办法。水西安氏被这些土司劫掠，那么剩下的水西安氏必然和这些土司有血仇，以后也不可能联合起来。朝廷就可以一一击破。
“姚总制，你放心。部队一定不会有问题，我一定会控制住部队。”
“好。你也放心，只要解决此次水西安氏的问题，立功的升官，出力的赏钱，朝廷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是。”
“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