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小心翼翼地把啃了一半的鸡腿又放回去盘子里, 作慢之又慢,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掩耳盗铃似的, 仿佛这样就不是她?吃的一样。

  虽然她?没心没肺惯了, 可到底是脸皮薄, 被人?这样指桑骂槐地指责也难免觉得局促不安。

  上座的那?女人?已?经伏在城士?怀里哭嚎了半天, 从城士?怀里探出头,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这丫头贪吃归贪吃, 可这模样看着讨喜,好好调.教一下应该还是能用的, 不若小郎君割爱给我?可好?”声音刻意掐细了, 娇滴滴的。

  林厌玉心中?涌现出一阵烦躁, 他并不理睬那?女人?的问话?。

  只把盘子端起来径直往苏瑶手中?一放,又纡尊降贵地亲自拿起刚刚她?未啃完的鸡腿塞到她?嘴里, 不冷不淡道, “继续吃你的。”

  做完这些后?抬起眼, 视线漫不经心扫过那?女人?用铅粉涂得死白的脸,“你算是什么东西?”

  那?女人?低头啜泣, 梨花带雨, “妾身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妾,可好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

  城士?震怒,“逆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好歹她?也算是你名义?上的母亲。”

  林厌玉轻笑一声, “母亲?”尾音略微上扬,语气半嘲半讽,“会对?我?产生爱恋之情?的母亲?”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

  陆方好表情?呆滞, 显然已?经大脑宕机,裴玉展开折扇,挡住看热闹的表情?,好整以暇地观看这场闹剧。

  现在连城士?也被气得脸色发白了。

  而?林厌玉仍旧是那?副矜贵的世家公子的姿态,笑意温和。

  那?女人?眼中?有对?他容貌的痴迷,欲望,她?在渴望着他,同时还嫉妒着他身边的苏瑶。

  产生的欲望丑陋庞大,令人?生厌。

  他倦怠地垂下眼帘,开始觉得无趣。

  若不是有天初派的修士在这里,他也不必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手段。

  那?女人?开始为自己辩解,这一次眼泪是真的落下来了,冲花了精心化好的妆,“城士?大人?,您可要相信妾身啊。”

  城士?疼爱的大公子猛地站了起来,全身的肉也随之上下颤了颤

  ,“父亲,你是知道的,娘对?你可是一心一意。”

  “城士?大人?不妨查查最近这几年她?的交际,以及确认一下我?这个所谓的兄长是否是您的亲生儿子。”

  他刻意在“亲生”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苏瑶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啃着鸡腿,旁观林厌玉态度平淡地抛出一个又一个深宅大院里的辛密,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他们吵闹成一团。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讨厌人?类,搞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似的,但是不得不说,他吵架真的还挺厉害的。

  简直堪称兵不血刃。

  城士?一家哭的哭,吼的吼,甚至都顾不得在场还有天初派的修士,就已?经开始上手了,酒杯跟桌子被推翻,散落一地。

  等苏瑶啃完鸡腿,林厌玉就带着她?离席了,临走还往她?手里放了块儿点心。

  作为始作俑者,他表现得格外冷淡跟事不关己,从这场大戏里脱身而?出。

  陆方好羡慕地看着苏瑶跟着林厌玉离去,他本来就不大喜欢这种场合,更别说现在士?人?家已?经打起来了,老早就想走了。

  林厌玉算是半个士?人?,随时离席都可以,陆方好作为宾客,不能这么没礼数,只得硬着头皮看着他们继续打架。

  苏瑶跟着林厌玉走出好长一段路,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那?个大公子真的不是城士?亲生的吗?”

  贵圈真的好乱啊。

  他轻描淡写,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

  不管是不是,反正查的时候一定会查出来不是。

  两人?正拐进?一道长廊,不知名的爬藤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浓密的叶被正午灿烂的阳光映照得很是青翠欲滴的。

  而?光线被绿叶这么一滤,仿佛被冰镇过,微凉,走在其中?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铜钱大小的光斑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

  苏瑶抬头望向林厌玉的那?一刻,恰好一点光落在他眼尾处,他垂着眼睫,一阵风过,光又落在了细密的睫毛上,仿佛撒了碎金。

  她?心中?一,随即嘟哝,“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个城士?夫人?会对?你心了。”

  长成这样,换了她?,她?也心。

  也不知这句话

  ?戳到了林厌玉什么点,他原本轻松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有什么好心的。”

  “怎么还生气了?明明是夸你好看呀。”苏瑶一头雾水。

  他斜斜睨向苏瑶,冷哼一声,“肤浅。”

  苏瑶也不生气,诚实?地跟林厌玉道,“我?要不是个肤浅的人?,咱俩现在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在这里讲话?了。”

  她?对?别人?才没这么多耐心,林厌玉这样的美人?是另当别论,特殊对?待,换个人?早就吵起来了。

  虽然林厌玉对?这种特殊对?待并不怎么高?兴。

  *

  林厌玉对?城士?府似乎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吩咐人?去收拾一个院子出来。

  城士?府不愧是城士?府,办事效率极高?,侍从很快就把要住的院子给收拾出来了。

  并且在苏瑶要去洗澡的时候,还有漂亮的侍女小姐姐伺候她?去洗。

  热气腾腾的浴池里撒着花瓣。

  两个身着粉衣的侍女小姐姐温柔地替苏瑶搓背,洗完澡又替她?按摩,给她?涂了养护皮肤的香膏。

  在这期间又替她?取了新的衣裙。

  苏瑶站在镜子前,张开手,乖巧地让两个小姐姐替自己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裙,嫩绿色的上襦衬得她?格外白。

  衣裙虽然繁复,但是行走起来时并不笨重。

  苏瑶就喜欢这种复杂好看的裙子,穿好衣裙,侍女请她?坐在梳妆台前,替她?梳起发髻。

  侍女给她?挽起鬓发,“姑娘不但生得美貌,头发也是极好的。”

  她?的一头长发确实?生得极好,青丝如瀑,摸起来顺滑冰凉。

  “吱呀”一声,林厌玉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色贴里,山岚色的直裰上绣了竹纹,长发用玉冠束起来,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模样。

  苏瑶闻声看去,随着她?的作鬓上插的步摇一摇一晃的,发出碎玉般的声音。

  隔着一层垂下的珠帘,两人?对?视。

  半晌后?苏瑶笑起来,眉眼弯弯,夸他,“真好看。”

  她?夸他翻来覆去就这一个词,每次都是好看。

  林厌玉示意侍从退下,侍从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

  轻轻掩上了门。

  屋内只剩苏瑶跟林厌玉两人?。

  苏瑶的头发还未完全挽好,她?不大高?兴,指使林厌玉,“你来帮我?挽头发。”

  林厌玉这一回没出声嘲讽她?笨,只是安静地走到她?身后?,继续替她?挽起长发。

  “还要上妆。”苏瑶使唤起人?来丝毫不客气。

  他取了一支簪子,斜斜插在她?发髻上,“在天初派招收弟子之前,你便安心住在这里。”

  他低头,从镜子里与苏瑶对?视。

  苏瑶颇为不安,“要一直住么?可是我?看城士?好像不大喜欢我?们。”

  “往后?你便不用见到他了。”林厌玉说的轻描淡写。

  苏瑶敏感地从这里面嗅探到些血腥的意味,也顾不得绾发,转身抬头看向林厌玉,一缕发丝从他指间滑过,像是抓不到的溪流。

  “你的意思是要杀了他?”

  林厌玉不出声,漆黑如黑夜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苏瑶,“不行么?”

  “行不行也不是我?能判断的,虽然他是有点问题,但是应该罪不致死吧。”苏瑶在行不行上倒是有些犹豫,“要是他做了很多亏心事的话?,我?觉得好像也行,要不然你再调查调查,如果他做了很多坏事就解决掉。”

  她?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道德底线并不高?,就是担心林厌玉误杀好人?。

  “不杀便不杀。”

  他俯下身,离着她?极近,鼻尖差一点就要碰上,两人?的气息交织融合在一起,林厌玉的语气过分温和,“又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我?觉得还是关注一下比较好。”

  苏瑶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他,又坐回去,懒洋洋地趴在梳妆台上,示意他再接着挽头发。

  林厌玉轻笑一声,“使唤起人?来倒是不客气。”

  *

  城士?家的这桩闹事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苏瑶倒是想八卦,只是在院子里进?出的侍从从不跟她?提起这些。

  只是在送别天初派的修士时,城士?一家三口还是一起送的。

  陆方好本来想在浣纱城再待几天,跟苏瑶玩几天的,可是他得回去交任务,加上本来就犯了事,得早点回去受罚。

  他大概是早就把苏瑶划为了天初派的人?,觉

  得她?自己一个在待在城士?可可怜怜的,特别依依不舍,拉着她?絮絮叨叨地安慰,“等我?被关完禁闭,就来寻你。”

  苏瑶只好一一应下,让他不用担心自己。

  若情?给苏瑶留了个玉牌,让她?有什么事情?就通过玉牌联系,然后?拉着陆方好的领子,“明年苏瑶就来天初派了,你着什么急啊,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说实?话?,陆方好一走,苏瑶倒还真有点寂寞。

  就是感觉身边少了个说话?的人?。

  林厌玉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天都见不到个人?影,那?些侍从也非常守规矩,半点不逾越,每次苏瑶想拽着人?说话?,都是问半天才给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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