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玉闻言怔了一怔, 蹙起了眉，“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很可怕吗？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辞, 声音放轻了, 显出一点刻意的温柔, 只?是?仍旧不解, “你不怕我?？”
其实这个问题没必要?问，他没有从苏瑶身上感受到一点恐惧的情绪, 只?是?林厌玉觉得自己仍旧看不明白苏瑶这个人。
林厌玉坐起身来，披上衣衫, 遮掩住自己裸露的胸腔。
苏瑶眨了眨眼, 张口?想要?说什?么?, 却哽咽住了，声音堵在喉口?, 一开口?就忍不住, 眼泪簌簌地顺着脸颊落下去?。
她明明没有害怕, 却哭起来了。
林厌玉似是?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皱着眉, 询问道，“你在哭什?么?？”
“因为刚刚那个梦，让我?觉得心里好难受。”
莫名其妙堵得慌，就跟刚刚看完了一部?悲情电影一样。
苏瑶心想, 林厌玉明明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不落下风的，以前怎么?这么?惨。
林厌玉很敏锐地从她的情绪里感觉到了怜悯。
他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语气轻蔑地道，“你在因为什?么?流泪？”
“因为梦里的那只?妖魔？”
苏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明明还在呜咽着，还有空去?回怼他，“就是?因为它哭的不行吗。”
林厌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评价道，“廉价的同情心。”
“梦境里那个不是?你的经历吗？”
“不是?。”他很快地就出言反驳，态度明显地不耐烦起来，转过头去?不看苏瑶。
“不知道什?么?时候吞噬的记忆而已，很无趣。”
苏瑶不太相信，犹犹豫豫地反问，“真的吗？”
林厌玉冷笑一声，“我?骗你做什?么?。”
“那你还能?想起来那只?……”苏瑶选了一个非常形象的词，“毛绒绒，它后来怎么?了？”
“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吗？”
林厌玉的语气冷得差点就能?掉冰碴子，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死了。”
苏瑶颇有刨根问底的架势，“为什?么?死的？”
“被修士杀死了。”
见苏瑶还
要?问，林厌玉不耐烦道，“如果是?好的结局，你就不会在我?这里看到这段记忆了。”
他颇为冷淡，说话带着刺儿，“要?我?给你描述一下它是?怎么?死的吗？”
苏瑶被噎了一下，也没生气，只?是?在林厌玉的身边坐下，侧头看他，“真的不是?你吗？”
“你已经问了我?第二遍了，我?不知道你的耳朵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就确定一下嘛。”苏瑶松了口?气，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快，“不是?你的话就太好了。”
“虽然那只?毛绒绒很可爱，也很可怜，但?是?它的经历也太苦了，这么?说或许有点自私，但?如果真的不是?你经历这一切事情的话，我?竟然感觉有点庆幸。”
他神色因着这个回答而怔松了一秒，看起来像是?在出神一般，但?是?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冷漠，嗤笑了一声，“虚伪的同情。”
苏瑶的声音因着刚刚哭过，听着还有点哑，她显得不太好意思，“确实是?有点虚伪，我?没那么?伟大，这世界上受苦受难的生灵很多，我?虽然见不得旁人受苦，但?是?也没有能?力挽救他们，就只?好不去?看。”
不会去?专门看，但?是?也不会士?回避，能?救的便救，不能?救的就只?好放下。
“但?是?现在的话，我?只?用在意你一个就好了。”
又一次，她又一次说这种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
林厌玉怔了半晌，低声询问，“你为什?么?要?在意我?？”
苏瑶沉默了一瞬，觉得现在这个气氛不能?非常直白地说，‘我?就是?看上你了，相处之后觉得你这个人很优秀，又会给穿衣裳又会给梳发髻的，实在是?才貌双全，既守男德，还很居家，见色起意之后决定要?正经地追求你。’
她就是?再傻，也不能?说自己见色起意。
苏瑶把那一大段心里话给憋回去?，仔细斟酌了一下词句，选择了一个她觉得非常委婉的用词，“我?心悦你，见到你就感到欢喜，所以就格外在意你。”
她非常满意，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委婉又文艺，还能?表达她的爱意。
苏瑶看向林厌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三分。
林厌玉以往化?做人形时，并不是?没有收到过来自女子的爱慕，只?是?那些?爱慕通常都是?极其委婉隐蔽的。
他通常都会视而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只?是?苏瑶并不像那些?闺阁女子一般羞涩，她若是?喜爱，便会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而且还要?大声宣扬。
被问起时也
少女的情爱热烈而纯粹，说出的情话也毫不避讳，大胆地表露自己的心迹。
若是?假话倒也罢了，半真半假也不会让林厌玉觉得棘手，坏就坏在她是?一片真心，真心实意地爱着他。
林厌玉稍显狼狈地避开苏瑶的视线，仿佛迟一秒就会被灼伤似的，他垂下眼帘，眼睫微颤，强调似的重复道，“可你该知道，我?是?妖魔。”
“妖魔是?不会爱人的。”他难得耐心地解释这一点，像是?在劝苏瑶，又像是?在劝自己。
尤其是?深渊里出来的妖魔。
“人类对?它们就只?是?另外一种食物。”
“它们不会爱上食物。”
语毕，他抬起眼来，看向苏瑶，却看见她露出控诉的神情。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很挑食，不吃人的吗？”
苏瑶不满地指出来这一点，觉得依照林厌玉讨厌人类的程度，让他吃人大概是?很困难的，“你骗我?。”
她往榻上一躺，耍赖似的，“我?又没要?求你对?我?的喜欢有什?么?回应，没想让你也喜欢我?，也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困扰，你干嘛这么?着急就要?劝退我?。”
苏瑶叹了口?气，心道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还非得让她也打消自己的喜欢。
她难道就不能?在心里默默喜欢，然后暗地里偷偷欣赏他的美貌吗？美人这种稀缺资源不拿来看简直就是?可惜。
至于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她，生怕她误入歧途似的。
林厌玉闻言倒是?不作声了。
只?有苏瑶自己一个人在唠唠叨叨，她不怎么?高兴，直挺挺地躺在榻上，两手抱胸，气呼呼道，“你放心，要?是?以后碰见一个生得比你好看，性格也比你温柔的人，我?保证绝对?一秒就变心
。”
林厌玉端正地坐在榻上，一只?手在小桌上撑着头，闻言冷哼一声，闭目养神去?了。
*
屋里重归寂静。
苏瑶安静地坐在长榻的另一半，伸出手来抚慰着小窝里睡得不安稳的小鹦鹉。
因着刚刚的静，小鹦鹉醒了一次，苏瑶好不容易将它又哄睡了。
它站着睡觉，小爪子握住一根极细的木棍，翅膀收拢着，沉沉陷入梦乡。
林厌玉轻嗤一声，“对?它倒是?上心。”
话音未落，就被苏瑶示意小点声，她不满地抬手，竖起一根指头，压在他唇上。
等到他彻底不作声了，苏瑶才放下自己的手，将声音压得极低，附耳过去?用气音道，“你小点声，我?刚刚才把它哄睡了。”
林厌玉沉默着，少见地默认了苏瑶的意见，没再提出什?么?异议，难得的温顺，他的视线落到鹦鹉的身上，阴沉沉的。
小鹦鹉脾气大得很，跟婴儿一样，被吵醒了就要?叫，抽抽搭搭地站在木棍上向着苏瑶撒娇，要?她摸摸翅膀跟自己的小脑袋才肯继续睡。
如今不知是?不是?本能?的直觉，就算在睡梦里小鹦鹉也抖了抖。
苏瑶怜爱地用一根指头摸着小鹦鹉的脑袋，小声咕哝，“可怜见的。”
林厌玉“哼”了一声，“可怜什?么?。”光会装可怜而已。
倒是?记得压低了声音。
苏瑶起身，把小鹦鹉放到里面的房间去?了。
回来的时候就要?找林厌玉算总账了，她在他身边坐下，掐着手指开始掰扯今天的对?错，斤斤计较道，“今天是?我?不小心看了你的梦，是?我?有错在先。”
“但?是?你也故意想要?吓我?，还诽谤我?的鹦鹉，所以今天算是?扯平。”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还是?我?先犯错的，所以我?负的责任要?大一些?。”
“不过你确定你没有关系吗？”苏瑶担忧地道。
她还记得刚刚看到的画面，他赤.裸着上半身，而上半身只?有一半的皮肉，森森白骨裸露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见胸腔里的心脏。
而且那心脏似乎并未在跳。
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受伤造成的吗？
“是?不是?需要?抓
几只?妖魔来给你补补？”
林厌玉如今已经是?衣衫整齐的，脸上的魔纹也褪去?了，光从外表绝对?看不出来他的上半身没有血肉。
他语气平淡，显然没将这个当一回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只?是?在化?形而已。”
“那妖兽化?形都是?这个样子吗？”苏瑶好奇地问，“从折断骨头开始。”
“一部?分吧。”
林厌玉声音懒洋洋的，带了点微不可察的倦意，“能?化?为人形的又不多。”
想化?为人形的更是?少了，何况对?于妖魔来说，想要?脱离原本的兽形，化?成人，所要?经历的痛苦确实难以忍受。
“那到你这个阶段，是?已经化?形到后期了吗？”
“差不多。”
他原本就化?形成功了，如今就是?重新再次组成一具躯壳而已，只?要?血肉重新生长出来就快结束了。
林厌玉今晚出乎意料的耐心，尽管面上是?一副不耐烦的态度，但?还是?一一回答了苏瑶的提问，哪怕她其实就是?随口?问的问题，哪怕那问题很幼稚。
外面的雨下的越发大了，落在檐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很是?催眠。
苏瑶打了个哈欠，她困了，但?还是?强撑起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化?完呀？”
她这几天一个人可无聊了，要?不是?中途捡到个小鹦鹉一起陪着她，大概早就长毛了。
院子里的那些?侍从也不跟她说话，只?会恭恭敬敬地回应，态度极其谨慎，似乎生怕被抓到什?么?错处一样。
不过城士?府里的侍从好像都是?这样谨小慎微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城士?一家太凶了，搞得府里的侍从全都这样人心惶惶的。
苏瑶也不好意思命令人家跟她聊天，只?好自己一个人逛逛这里，逛逛那里的。
少了林厌玉一个人就像是?缺了一块似的，不管在哪里，做什?么?，都不太对?劲。
不过也可能?是?雏鸟心理?，恢复记忆之后，苏瑶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林厌玉，所以哪怕林厌玉是?妖魔，她也觉得他不会害自己，打从心底里信任他。
苏瑶怏怏地倚靠在榻边的靠背
，没骨头似的，裙摆轻柔地落在榻上，覆盖住了林厌玉的衣衫。
他的手就放在旁边，指尖了，到底是?没手把苏瑶的裙摆拂开，只?是?低低道，“快的话明天就可以。”
睡意袭来，苏瑶实在没撑着，问完那句就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陷入了梦乡。
苏瑶一向喜欢阴雨天，或许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感到很安心，每次外面下雨，总是?要?窝在屋里躺着，要?么?休息要?么?睡觉，惬意得很。
她蜷缩在榻上，小小一团，光看睡颜安静乖巧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赶上了哈哈哈哈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