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福颓然地抬起头看到了裴清牧气定神闲的样子，猛地想起了当年在山上做土匪遇见裴江远时候的情形，他就总是这样，决胜千里之外，一切都永远是尽在掌握中，永远这样气定神闲，永远这样没有一丝慌乱，让人敬畏。
裴清牧很聪明，聪明到很多事情看得比他还要透，他方才还自以为是把柄的那些话却是被她悉数说出，此刻他只剩下这么一件事情可以交代，这是他保命的东西。
“小姐想知道什么？”汤福此时面对裴清牧的样子就像是面对当年的老爷。
“汤福，你误会了，”裴清牧知道接下来汤福会说很长时间的话，便就坐了回去，“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你还有什么可以跟我讲的，毕竟你现在手里的东西可是不多。”
“我若是全部说了，小姐能饶我一命吗？”汤福抬起眼睛，此刻眼中满是血丝，仿佛顷刻之间老了十岁，声音也有些颤抖，方才还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倒是真的有了风烛残年的样子。
“不能，”裴清牧拒绝得果断，“你若是好好地说了，我倒是可以留你和你的‘养子’一具全尸。”
“这哪是老奴的什么‘养子’，这不过是三皇子派来监视老奴的。”汤福叹口气道。
裴清牧耸耸肩，不置可否，她不关心这个。
已然是到了这个份上了，汤福实在是有有些扛不住了，眼神晦暗对着裴清牧道：“
老奴年龄大了，说话慢些，小姐见谅。”汤福说完颓然地佝偻着腰，往后靠了靠。
“这哪里是什么问题。”闻千道闻言很是欣然地便站起了身，在一旁的盒子里面取出来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包银针。
“倒是把闻老忘了，”汤福笑了笑，“最初在寨子里面的时候也是闻老替我施针，这么几十年了，倒是又回来了，只是……”汤福虚弱地说道。
闻千道的眸子黯了黯，手上的力度大了些，不过理智让他现在还得留他性命，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闻千道施完最后一针，方才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汤福瞧着确实是精神好多了，一双看过无数好坏的眼睛也清明了不少。
“老奴到老爷身边做事之前曾经落草为寇过，在山上当过土匪，小姐可知道这个？”汤福不确定地问道，这却不再是试探，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继续说。”裴清牧摇了摇头道，这他确实不知，她出生之时，汤福就已经在爹爹身边带了很多年了，对于他的出生来历，倒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这事情并不光彩，老爷当年是有意瞒着，小姐不知道倒也是正常。”汤福慈祥地笑了笑，喘了一口粗气。
“我年幼时候，村里闹饥荒，没有办法为了活着，家中大哥便带着我去到了山上，成了一个小土匪。”说起往事，汤福面容有些怅然，仿佛自
己又回到了彼时，还是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孩。
“我是十九岁的时候遇到了老爷和闻老的，虽说只有十九岁，却已经是做了十多年的土匪了。”汤福说道，“作土匪其实并不是个好活，做的事刀口上舔血的买卖，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
汤福这话只说了一半，他大哥上到山上几年后在一次打劫时候便死了，留下他一个“小土匪”在山上，日子很是难过，有时甚至是连饭都吃不饱的，那些经历，让他从小小年纪的时候开始，最会做的就是伪装，一颗心也早已经是全然麻木冰冷了，甚至是他恨的就是土匪。
每一次被山上其他人欺负的时候，他都想着总有一天，要将他们统统杀了。
“我从来都不想当土匪，”汤福戚戚然地笑了笑，“直到老爷和闻老出现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希望。”
直到裴江远出现在寨子里面的时候，汤福才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逃离这个地方，以及，将他们让受到惩罚。
“老爷当年是南下经商，途径我们村子的时候给迷晕带上了山，那时候老爷关在柴房，我的任务便是看着他替他送饭的，行商的当时都是大鱼，一丝都是怠慢不得的。”
当年汤福自然是没有做什么刀口舔血的生活，他那时候没有人护着，长得又很是瘦小，莫说是打家劫舍了，就是重一些的刀都是拿不起来的，因此只
是在山上做做饭，管管伙食，给被关的人送饭。
“从第一次见到老爷开始，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旁人被土匪抓上山怎么说也会惊慌失措，或者是唉声叹气，只有老爷不同，瞧着仍然是意气风发，淡定自若。”
汤福回想起当年裴江远的样子，一身青白色长衫，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让人心生向往和敬畏之情。不过对于汤福来说，敬畏归敬畏，向往归向往，知道这个人是要有办法出去，且能够出去的，这便是他的机会。
“难怪当年，你每次来送饭的时候总是有意接近的样子。”时间实在是有些久远，对于闻千道来说，一个汤福他不会放在心上，当年被土匪掳上山的经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没有想到裴江远当年一念之间带回来的人却是成为整个裴家覆灭的关键，而他却是那个将这个杀人凶手从鬼门关拉出来的人。
“确实，”汤福又是喘了一口粗气，“我想要离开山上，有更好的日子，我知道老爷是有办法的。不过不论我说什么，他自然是不会同我一个‘小土匪’打上交道，更不会将我带出去，所以……我便想了些办法。”汤福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了。
汤福突然是有些说不出口了，如此赤裸裸地坦白自己的内心，交代自己的深重罪孽，大喇喇地说道出来。
裴清牧等了一阵，没有等到汤福的后文，问道：“然
后呢？你做了什么？”
汤福猛地抬起一双浑浊地眼看着裴清牧一字一句道：“我把他们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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