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被迫停止,母女嘀咕半天,骆立春怂恿廖春华去把老二叫过来再谈谈,大不了他们道个歉,以后好好相处。

  “那我去试试?”廖春华这两天被小儿子怼的有些怵头跟他说话,但心里也清楚了,骆常庆应该没中邪,就是犯倔劲。

  骆立春又何尝不是?反正她不去,就叫老娘去。

  骆常庆一家四口吃着香喷喷的饺子,他有些稀罕的看闺女夹着饺子蘸醋,被她的作逗得正要乐,就听见有人拍门,还有来自他老娘的殷切呼唤:“常庆,常庆你来……”

  廖春华没想到老二家闩了门,她只能趴在门缝上吆喝。

  这门缝不光能传声音,还能传香味儿,里头饺子香混着蒜泥跟醋的味道顺着门缝往她鼻子里钻,廖春华不禁咽了咽口水。

  心下有点埋怨闺女不会挑时候,她今天要是不来,自己不就能吃上饺子了?

  骆常庆听见老娘喊,没忙着吱声,放下筷子进屋,不多时出来,迎着他老娘叫魂儿式地喊声走到门边儿上。

  他把黄表纸打个对折,顺着门缝塞出去,隔着门板跟老娘笑:“娘,烧纸说话,要不没法交流。”

  廖春华:……

  塞出去,骆常庆就转身回去吃饭,没再理会。

  文霞忍俊不禁,骆听雨鼓着小嘴无声地笑,门那边又恢复了清净。

  骆立春没想到老娘被怼回来,她又想撺掇,被老娘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廖春华倒不是改邪归正,她是可惜那顿饺子。骆立春委委屈屈的给老娘做好饭,也啥心情吃,只喝了碗粥就回了小李庄。

  回去跟自家男人一说,冯亮有些不耐烦,道:“你们骆家都有老人出面了,你不赶紧顺着下来,好声好气的道个歉,再给他俩菜钱,以后咱就当没这门亲戚,你真等着他带人找上门来啊?”

  “他敢……”骆立春话音逐渐缥缈,没以往那般有底气,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感觉刚迷糊住,就被她男人推起来,“起来,你娘家人到咱三爷爷那边去了,叫咱过去。”

  骆立春一个激灵爬起来,咬牙切齿地恨声骂:“从现在开始咱家几个孩子没小舅了,他小

  舅死了。”

  几个孩子在一旁瑟缩着不敢说话,骆立春冲老大老二发火:“看啥看?不去做饭在这儿瞪俩大眼珠子干啥?”

  “你冲孩子撒啥火?有能耐找你弟去。我早就说叫你别磨叽别磨叽,早给还能好好说说。现在倒好,你娘家大爷过来要八十,说不然就到村里说道说道,真让他们去村里我以后还有脸见人吗?爹跟娘都知道了,咱麻溜过去给钱,就当破财消灾了。”冯亮也肉疼,但他更看重脸面,想想又呵斥一句,“你要是真让你弟弟闹的我在村里没脸,就彻底滚回你娘家去,跟你娘过吧!”

  骆立春白了脸!

  冯亮的爹娘今天被族里人叫过去才知道啥事,本也觉得儿媳妇娘家弟弟事多,但人家请了家里年长的来,找的又是他们这边德高望重的,就知道不是几棵菜那么简单。而且骆家态度还很坚决,在这里要说不通要去村里说,这不是给儿子丢人吗?

  又心疼又呕的慌,脸拉的老长,狠狠地瞪了眼儿媳妇。

  骆常庆拿到钱很满意,他知道冯家要脸,七八十块钱即使再肉疼也压着骆立春给了,就是他姐看他时眼里仿佛有利箭,要是他姐会发功,估计这会儿他得被万箭穿心。

  骆常庆跨在自行车上礼貌地跟骆家人告辞:“都留步吧,得空再来看望你们。”

  说完冲那边黑着脸的骆立春挑着眉‘啧’一声,笑嘻嘻地道:“姐,合作愉快啊!”

  脚下一用力,踩着车子追他大爷去了。

  刘美青没接到她表妹的电话,她坐在了早班公共汽车上,捏着掖在腰间的钱,心想五十不可能,二十块就能把小叔子打发的挺滋,自家男人就是装阔气。

  再说,骆常庆也没朝他们伸手要,那话只是听婆婆说的,老二就是去门卫打了个逛,自家男人竟吓成那个熊样,她就没见过谁家长子这么怂的。

  下车后她没先回家,拐弯去了小李庄。

  她得跟小姑子通通气,顺便埋怨两句,要不是她话赶话说给菜钱,还捎带上自己家,会有这出吗?得叫她牵头回去跟老二谈,把事摆平!

  ——她要是把自家那份一块出了更好,自己得争取一下。

  哪成想一瞧见骆立春就吓了一大跳,蓬头垢

  面,两眼肿得像灯泡,看见她嗷嚎一嗓子就哭起来,边哭边骂骆常庆不是个东西。

  刘美青用了大半个钟头才梳理完整个过程,惊呆了,旁的只当笑话听,她只抓住一个点,尖声道:“八十?你给他八十?你疯了?”

  “我有啥办法?要是我,八毛都不给。”骆立春嗓子沙哑地道,“他现在就是个混不吝,叫了骆德康那个老不死的找上冯家,说不给就找村里,村里不管找公社,让他姑父干不成电工……”后头是个人情绪渲染,如果让骆常庆听见,一定得翻她个大白眼。

  刘美青的心已经抽抽了起来,忍不住埋怨:“你说你也是,咱娘唠叨你听着就行,回去跟老二媳妇吵啥?”

  “你怨我?你怨我?”骆立春也正怨着她呐,沙着嗓子吵嚷,“要不是你回去惹他不痛快,他能那样吗?还不都是你开的头?”

  “他姑,你这样说咱俩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你要给就给凭啥带上我家……”

  姑嫂两人吵起来,都是喜欢用脏话骂人的,谁也不比谁水平低,骂的畅快淋漓,急眼还上手抓了两把。

  刘美青气冲冲地从李家庄出来,摸摸被揪疼的头皮和脖子上的抓痕,气鼓鼓的想直接回县城,可又怕那个混不吝去矿场闹得她家也不安生。

  但现在五十已经不成了,得八十,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正在路口纠结着,就听见道熟悉的声音:“你咋在这里?钱给了吗?德康大爷他们怎么说?”

  “常胜?”刘美青急声道,“你咋回来了?”

  骆常胜一瞧她的样子,脸顿时一沉:“你又吵吵了?还手了?你能不能消停消停啊,我让你办事是往好处办,你干啥啊你这是?”

  男人劈头盖脸一顿,刘美青委屈的不行,当即哭了出来,用手背抹着泪:“我愿意吵啊?我好好的去他姑家想问个原由,他姑就指着我鼻子骂,全往我头上推,我还不能回两句了?”

  “你去的小春家?没回石安啊?”

  “我这不是准备回去嘛。”刘美青心虚的瞥他一眼,心说自己刚才幸亏没往公社方向走,又问他,“不是不让你回来吗?你回来干啥?”

  “人家电话打矿上了,德康大爷让我回来,也说了小

  春给常庆赔了八十。”说着皱眉问自家娘们,“家里钱跟折子你放哪了?我翻半天翻不着,现找工友借了两个。”

  刘美青瞧他手里提着一大块肉,还有水果跟糖,心疼的不行,没直接回应,呐呐道:“还真给八十啊?”

  骆常胜扬了扬巴掌,厉声呵斥着:“你再坏事我真呼你啊,一会儿进门好好赔礼道歉,我让你咋做你咋做,听见没有?”

  八十,他也心疼,他白干俩月。

  可谁成想老二突然变得这么拧,有事不跟他摆明面上说,又是去找谢叔,又是请家里长辈,这突然是咋了?

  他现在还不能得罪骆家老人儿,常庆要出气撒火,就让他出。

  骆常胜的优点是能屈能伸——也不能这么说,他是让自己老婆来回屈伸,嘴里赔的不是都是替刘美青赔的,再拐弯抹角的把自己摘出来,拍着骆常庆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热络。

  面对骆德康不满的指责,他脸上堆着笑,说啥认啥,不辩解不还嘴,一口一个大爷喊着亲的不行,该交钱交钱,指挥着刘美青给大家赔礼道歉。

  只是在提到两家轮班伺候老娘时犹豫了下,面带难色的看了老娘一眼。

  廖春华瞧着大儿子连连给人作揖早就心疼的不行了,闻言自己揽了过来:“我有手有脚不用伺候,老二想跟老大家一样那就一样。等将来我真老了就去老大家,长子养老,我们早就说好了。”

  骆常胜忙一口应下来:“应该的,应该的!”

  骆德康反而皱了皱眉头,看了骆家老大一眼,含糊着道:“以后的事以后再定。”

  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下午老大两口子回了县城。

  等老大家一走,骆常庆让媳妇孩子先回去,自己留在老宅。

  对他算计哥哥姐姐这事,廖春华意见相当大,单独对上小儿子就立马黑着脸重重冷哼一声,身子一拧,不搭理他。

  骆常庆装看不懂老娘的脸色,从这笔丰厚的菜钱里摸出一张十块的,跟摇旗帜似的在她脸前头来回摇晃,笑嘻嘻地道:“娘,快看,十块钱!”

  廖春华绷着脸狠狠瞪他一眼,不说话,骆常庆不以为意,晃了晃:“咦?不要啊?”

  廖春华脸皮一抖:“给我的?”

  “不要算了

  ……”

  “凭啥不要,你个小没良心的。”廖春华一把夺过去,都不知道是该接着生气,还是笑上一笑,抽搐着嘴角说了句,“算你还知道点好歹。”

  骆常庆见他老娘心情快速舒畅了一下,知道接下来的话她能听进去,往老娘身边一蹲,语重心长地说:“娘啊,你生我的气该咋生咋生,我没意见。但你得仔细咂摸咂摸,大嫂一年在你身上花几块钱?是不是光耍嘴不干实事?哪回不是你一说想买点啥,暗示她向你敞开腰包的时候,她只要一提你那俩大宝贝孙子,你不光不要她的钱,还得把你身上仅有的块儿八毛贴给她?你好好想想……”

  廖春华老脸一怔。

  “掏干净口袋转过身还纳闷呢:诶唷,我的钱咋没了呢?我咋就把钱给老大媳妇了呢?我本来是想让她给我买点吃的喝的,咋没要着,自己还贴补进去了呢?”骆常庆学着他娘平日里的腔调,拉着长音作怪地道。

  廖春华没绷住,气得捶了他一拳:“净胡说!”

  听着像胡说,但仔细琢磨琢磨,好像…是那么回事。

  “大嫂的自留地是每年分给你点儿,三块?五块?但甭管多少,转头都能让她想方设法抠回去,你想想是不是?而我呢?”骆常庆指指自己,“我是不如她会说,也没分你啥地钱,可我离的近,虽然说好了光管晚上,可有时候中午做了好吃的,哪回落下你了?也时常给你个一块两块的,这钱你不光没花我家那俩孩子身上,往自己身上花的也少吧?是不是都让大嫂抠走了?”

  廖春华想想自己越捂越空的口袋,沉默。

  “她这么能抠,平地都能让她抠出三层楼来,按说日子得富的流油吧?可你看大哥是不是瘦了?那天我去县城在校门口瞧见你那俩宝贝孙子,瘦的麻杆一样。是我大嫂不舍得给他们吃喝还是有别的啥情况呢?”骆常庆说到这里,才话锋一转,道,“前两天啊,我去上杨村收鸡蛋,听刘家老太太在村里吹,说她在县城的闺女回回来都给她扔下个十块八块的,连儿子家翻新的房子都是县城的闺女贴补着才翻起来的……”

  廖春华一忽儿回忆着老大家的算计,一忽儿心疼她那俩大孙子,心说老

  大家确实不会照顾人,粮食不用买,以往家里吃的菜有一部分还是她供应的,老大工资那么高,不能光攒着不舍得让男人孩子吃喝啊,听到这里忽然一激灵,声音就劈了:“你说啥?说的是你大嫂啊?”

  “是不是大嫂我还真没问,我不好瞎打听。”骆常庆点火收放自如,笑眯眯地道,“娘,反正你在家里也没事,不如去上杨村转转,就当出去旅游了。我记得上回、大上回还是啥时候,我大嫂回来瞧着你屋里那张断腿的椅子,又在您耳边说巧话,说她手里是没钱,要是有钱,一定连桌子加椅子给你换套新的。你是东西没见着还被人家哄的美滋滋的,连吃带拿让她顺走不少吧?”

  廖春华脸阴沉沉的,咬牙切齿地说:“要是让我打听出啥来,我不扒了她的皮!”

  钱给了老二她是心疼,可老二到底是她亲生的,老刘家算什么东西?

  骆常庆竖起大拇指,赞叹并鼓励道:“你瞧,我娘就是我娘,一点就透。娘啊,为了你大孙子能壮一点,为了你的新桌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上杨村一日游吧!”重重一握拳,“加油!”

  说完一拍膝盖站起来,回了自己的小家。

  十块钱的油钱,让老大家热热闹闹过个麦季,值!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