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夜冥侯 > 第6章 无用之功
  一口气疾行,李存勖不知身在何处。这叫落荒而逃吗?反正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直到疲累难耐,这才放缓步伐。

  是夜,月明星稀,微风拂面。本是喝酒赏月的好时辰,他却没有任何心情。总觉得黑暗中有人,有眼,洞悉所有。

  山脚,破庙。神殿屋顶年久失修,屡屡夜光透下。几尊神像,东倒西歪,威仪尽失。香案处主神像掉落半颗头,见手里钢叉,想是山神。后面头顶脊瓦还算完整,贴墙有些杂草,像有人在此歇过脚。殿角积聚的香灰与尘土混杂,稍显曾经的香火。些许足迹已被尘封,许久无人来过了。

  又是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李存勖心里反而踏实。铃儿已经睡熟,微微的鼾声,半夜的奔波,累坏了。寂静让李存勖陷入思绪,千丝万缕,毫无头绪,让他有些恼火。

  “哥,哥哥,有,有狗!狗,咬,我疼!……”

  铃儿又做噩梦,她这梦魇的毛病,李存勖从狗嘴里救下她之后落下,时好时坏。李存勖轻拍铃儿肩头,除了抚慰,他无计可施。遍访名医,安神顺气的良方用过不少,合欢,远志,首乌,丹参等等等等吃了不下百种名贵药材,接不得效。

  “我给你的方子为何不试?你还是不肯信我!这样对她有好处,这个年纪,她应该有个安顿下来的地方!你想让她一生跟你颠沛流离?”

  她还是追上来了!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光景。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们死。”

  她,甚至可以猜到我心所想。李存勖不语,也没有飞身追出,他知道无济于事。

  “咯咯咯,你又来闷葫芦这套。气人能死的天下最大的贼偷儿也还有老实巴交的时候。这个拿着,用处大。别跑了,你跑不了。于你于我于事,都是浪费时辰的无用之功。我有一整套人马负责你的行踪,安全。你可以想想,即便你的身手再好,行动再聪明警觉,也不可能完全隐迹。他们的确是我的人,亦为你所用,必要的时候你会一一见到。陆鸿焘在乌柳镇,香囊很重要,切记!”

  李存勖仔细听神秘女子一字一句的话,辨别她的方位。他又失望了,声音飘忽,从不同位置传来。似近在咫尺,实乃远离足够安全的距离。

  保持沉默,李存勖是针对神秘女子的策略,他的嘴斗不过,屡试不爽。不过,今夜还是头一遭,她说了这么多话。

  心里胡七杂八的乱想,破庙外似乎出来一声幽幽的轻叹,随即寂静下来。

  李存勖被叹息之声感染,有些心驰神往,她的声音实在好听,许多次冲过去并不是为了抓到她,只为一睹真容。这样的心相当迫切!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诗作李颀,著于讥讽嘲笑唐氏子弟纨绔奢靡。当时胡虏并起,战乱不断。汉室(唐)宗亲,世家把精力全都用在割据藩镇,互相内耗打压上,不顾生灵涂炭,黎民遭难。

  这样的诗句讥讽唐朝权贵,又将域外蛮族的凶残弑杀表露无余。两不得好的反诗,居然堂而皇之的写在酒馆大门屏风之上,过往商旅一览无余。

  不过,这个世道,捞钱的捞钱,顾命的顾命,反而无人去管谁写了几句造反的破诗。即便,酒馆老板恐也并不知诗句的含义。只因字迹龙飞凤舞,天马行空,即便读书人也不见得识得。

  李存勖与铃儿就不太认识,他俩只是好奇‘鬼画符’如何摆在门口,何其不雅。

  几盘小菜,两壶酒。李存勖小酌,铃儿端庄优雅,正在仔细挑摘鱼肉里的刺,一块块放进李存勖的碗里。李存勖细品梅花酿香味,香气浓郁,酒味反而甚淡。他的注意力集中到旁桌一位中年书生身上,铃儿催促他多吃菜的话完全没听见。

  此人暖袍长衫,深青色布料洗的灰白,袖子上的油渍许久没洗的缘故而发亮,全身上下补丁摞着补丁。身材不高,可能也是饥饱不均,面颊皮肉松弛,显得颧骨特别突出。他的桌上只有炒果仁以及一碗浑浊的烈酒。虽有些寒酸,却挡不住诗兴大发,他正在吟唱诗句。

  李存勖对特别的人总能生起特别的关注:“这位先生,所吟诗句可否为在下演讲一二?”他这一好奇,酒桌上多了一位能吃的。李存勖刻意又叫了几样抗饿的肉菜。

  “此人李颀,望族,郡望赵郡名门,少,家资颇丰,顽劣败尽。后发奋考功名,赐官颍阳县尉,不懂专营,不久辞官归故,其后不见芸芸啊!”

  李存勖敬酒:“先生博识,在下大字不识一筐,惭愧。不知您刚刚的……”

  书生刚吃一块肥瘦相间正津津有味咀嚼,见问,连连摆手摇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无非说了几句酸言酸语,与世情毫无益道,没用的废话。”好大一块肉终于吃下,他一边回味,一边接着说:“司马窃夺汉室,无力巩固边关,鞑虏铁骑进至中原。不图吏治振兴,饥民归田,反而夜夜笙歌,迷醉淫奢。晋不久即灭,现在不又是这个样子!几句讥讽他们的话有用?要变了,也该变了!”

  李存勖不断示意,他只做不见,一直说个不停:“无碍,反诗都放大门口了没事,我一个落魄读书人的几句酒话没人在意。无妨!”又一口肉入嘴,后面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李存勖若有所思:变天?他说的变天是什么?此人故意引起我的注意,何人指使?难道又是她?

  这顿酒,自午时喝到晚霞映门。不知不觉,酒馆的客人几乎坐满。人多了应该热闹,反而变得安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