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隐站在榻前,整个人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

  榻上之人双目紧闭,青丝柔顺地披在身下,身着白色丝绸中衣,双手轻扣于胸前,依旧是那么地面如冠玉,温润儒雅,只是……那毫无起伏的胸膛证明着那如玉般的男子早已无了气息。

  “师……师父?”雪隐望着眼前仙体横陈的人嘴唇轻轻颤抖,良久才嘶哑地吐出一句话。眼眶不知何时被晶莹的泪水占据,未等眨眼,便争先恐后地跳落下来。

  在看到对方那没有丝毫的反应时,雪隐只感到从心底传来一股剧痛之感,仿佛比那穿心而过的箭伤还要痛上好多倍,痛到不能呼吸。

  雪隐无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想距墨渊近一些,只是一个腿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雷芜不忍地将头缩了回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狠狠地磕在地上的雪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睛则直直地望着面容恬静的墨渊,尝试站起来无果后,便向前面爬去,直到触碰到墨渊的衣袖为止。

  雪隐先是浅浅地笑了一下,似乎在庆祝自己终于抵达到墨渊身旁,只是待看到墨渊此时的模样时,脸一下子僵住了,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变小,微微动了动,却是再也扬不起一丝弧度。

  跌坐在榻旁的雪隐望着面容恬静的墨渊樱口微张,两眼陷入了迷惘……

  怎么会这样?明明玄女没有偷走阵法图为什么阵法还是破了?为什么她救了九师兄,九师兄无恙师父,师父却……

  为什么她费尽心机豁出性命也改变不了师父身陨的下场?!难道她的拼死改变也抵不了命数的降临?!

  这般结果……她又怎能接受!

  父神,父神……知道吗……一丝恍惚从眼中闪过闪过。

  父神知道吗?雪隐不敢往深里想,可真相却叫嚣地站在她背后不断地诱蛊她。只要转头,只要一个转身,一切便皆然若视。

  雪隐露出一个惨白的笑。是了,父神,那么伟大那么无所不能怎会不知与天道,与命数相抗的结果。

  即使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这般!明明无果为何还要让她参与进来!明明无望为何又要给她希望,让她经受……如此之痛……

  此时的雪隐没有想到九师兄令羽——这个大变数。令羽活着,意味着一切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驶向未知远方。

  执拗的雪隐仿佛在一瞬间钻进了一条死胡同,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改变命数的失败,墨渊的身殒,父神的‘欺骗’让心若死灰的雪隐猛然升腾出一股暴虐之气,肉眼可见的血红色的怒火在雪隐眼瞳中晕散开来,发丝衣衫无风自动,很是诡异。一瞬间虚弱的雪隐凭空多了些许气势!

  感到不对劲的雷芜刚露头就想爆粗口!有没有搞错,这小女娃心魔竟如此强大,平日里看不出,可见其隐藏之深。

  不对啊,每次渡劫心魔强横者皆自爆身殒,无心魔者顺利飞升,略有心魔者则会被那九天之雷净化心魔……她她她怎么没身殒,心魔还如此强横!

  猛然意识到雪隐的出身……雷芜眯着小豆眼点了点他的脑袋。看来,那老头也是看出问题来才会把她扔到四海八荒让她来磨炼心境,只是……可惜啊……

  此时雪隐眼中的血色已漫出眼珠,向眼白蔓延,面色甚是痛苦,看着很是骇人。这女娃怕是心神即将要失守了吧,可惜啊……

  本不欲理会的雷芜猛然间想起混沌里的糟老头那张笑眯眯的脸,嫌恶地撇了撇头。真是,当年在四海八荒拼杀时,哪里会知道他竟会为一小女娃舍弃如此之多。

  又想起自己还是借着老头送雪隐的势头才顺利地来到四海八荒,自己虚弱时雪隐对他的种种照顾……雷芜纠结地吐出了舌头。

  罢了,他雷芜就没欠人东西的习惯!

  雷芜眼中红光一闪,嘴巴大张,看不见的波动袭向雪隐。嘴巴阖上的雷芜露出颓废之色,好似红色的鳞片都暗淡了许多。

  这是他蛟皇一族高级秘法,可使神智混乱者清醒,心智回笼……虽然这只是暂时的。本就元气不足的雷芜施过术法之后更显迟钝,得,这么长时间白修了……雷芜欲哭无泪,迷迷糊糊地陷入深眠中。

  雪隐只觉得自己待在一个安静地,没有时间流逝的地方。身体不受控制,思想不受控制,就连思考都慢了许多。就在她混混沌沌不知在想什么的时候一道震喝在灵台炸开,雪隐眼中一丝清明闪过,血色骤退,整个人气息平和了下来。

  怎么回事?刚才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未想个明白,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飘过。鼻子轻皱,这里怎么会有血腥味?顺着淡到几乎不可闻及的味道,雪隐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碗……和碗底那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血迹。

  手指轻拭,这是……十七的血!

  一瞬间雪隐想起了父神闲聊时讲起的白狐之血的用处。其中最鸡肋的便是永保仙身不损。但却是这一条让雪隐瞬间亮了眼睛。天族历代上神身陨皆会葬到无妄海,十七这么做……莫不是师父他还有可能醒过来?!

  雪隐心如擂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捋一捋思绪,却发现墨渊会醒来这个消息充斥着整个脑海,完全思考不了其它。

  叹了口浊气,罢,只要有一丝丝希望,就绝不放弃!

  看着墨渊依旧沉静的面容,雪隐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手搁在墨渊的颊旁轻轻地抚了下,感受着手下那如玉般的温度,雪隐整颗心都定了下来。

  真好,他还有可能睁开眼,看着她,对着她笑,纵使等上上万年,亦无悔。

  只是……这白狐之血不仅是血那么简单,而是,十七的心头血。雪隐眼神透着凝重。

  难道十七真的对师父……雪隐一顿继而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过,长久以来,也不是个办法……

  一咬牙,雪隐做了一个胆大的决定。

  “祭!”雪隐低喝出声。两手上下迭起,微微摆动地做着纷杂奇异的手势。随着动作越来越快,雪隐周身也越来越亮。额头汗珠密布,随着最后几个更为复杂的手势的完成雪隐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微微放松,正当准备下一步时,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转身,“帝君?”雪隐疑惑地惊叫出声。他,他怎么会在此处?

  他还是穿紫色长衫好看。莫名的一个想法闪过,转而即逝。

  “小仙雪隐见过帝君。”

  转了转手腕,没转动?!“不知帝君来此,有何要事?”本就没甚力气的雪隐盯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使劲地想抽出来,自然也错过了那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怒火。

  “你难道疯了不成!”依旧淡漠的嗓音却暗含无尽怒火。

  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雪隐抬起头来,只看见了光洁的下巴。真高啊。雪隐不着痕迹地小退两步,嗯,好了。一抬眼,却看见一道气势凌人的目光紧盯着她。

  嗨,你还气了?!彭的一声,雪隐的火也烧了起来。

  是,没及时给你行礼是我不对,但是你先不声不响地过来的,谁知道你站在旁边啊!还无缘无故攥着我不放,欺负我没力气还是怎样?

  虽然,咳,有力气也不见得能挣开,但是,终归还是你错的多!嗯,没错,就是这样。

  雪隐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冒了出来,面上则是一副恍惚迷离的状态。看着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脸东华气消了一大半,真是,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没错,孩子。雪隐活的那几万年跟东华一比,当真是短的可以。

  “啪!”啊嘶,好痛。摸了摸有些泛红的额头雪隐不解地看着站的挺直的东华。

  “既然施得此秘法,想必一定知道施展此秘法后的后果。”

  对啊。她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会施法。

  “那你为何还要……”看见雪隐点头东华的火烧的更旺了。声音也更冷了。此秘法本来就对真元损伤极大,一个不好永远修复不了也是可能的,何况她的重伤还没有痊愈……

  雪隐垂下了眼眸,她不明白东华帝君为何要阻拦她,但这并不妨碍她得到一个信息:他不想让她救墨渊。体内传来一阵阵的空虚感告诉她,得速战速决!

  “这是小仙的私事,帝君也要插手不成?”雪隐眼含挑衅,都说东华帝君是个万事不上心的神仙,现在此举……是不是太不符合传言了?

  东华帝君猛的松开手,背在了身后。眼神又重新变得淡定从容起来。细长的俊眉挑起,薄唇微动,“本帝君,从不是多事之人。”话毕竟转身离开了。

  雪隐看着消失在空气中地云雾呐呐无语,真是,来匆匆去匆匆的,上神的想法果然不是她这等小仙能意会的。

  仪式已完成,现在只要将元神之力导出来便可了。雪隐伸出手,米粒大小的光亮在掌心若隐若现,不一会儿渐渐凝成了似雪花模样,只是这雪花竟只有一瓣,好生奇怪。

  眼见成型,雪隐屏息凝神,眼神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将之送进了墨渊的嘴里。见东西被墨渊含住,雪隐眼睛亮亮的,嘴咧了开来。

  忽然她狂咳了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好似要将五脏六腑全咳出来一般。雪隐急忙背过身去,用手捂住了嘴。还未移步,一丝丝刺眼的红色从掌心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