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不开心？”
路易·缪尔德斯放下手上的书册，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书房沙发上坐着的长子。
森德没有应声。
老缪尔德斯微微促狭双眼，声音低了几分：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沉默能把不想回答的问题搪塞过去了？”
闻言，他的儿子不紧不慢地抬起了眼帘。
那双看不出波动的银灰色的眼睛，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
“……我听劳伦斯说你划了一片私人海滩？”
老缪尔德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跟我讲讲。”
……
虽然这件事莫名地让人难以启齿，但森德没有隐瞒父亲的打算。
毕竟，父亲能给他所需的引导。
……
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路易·缪尔德斯的嘴角上扬起弧度来，看起来游刃有余而带着点漫不经心。
“孩子，你知道要怎么驯养一只夜莺吗？”
看似与他们刚刚所交谈的毫不相关的话题。
“夜莺不如金丝雀漂亮的翎羽，更不如它们乖巧……却还是有很多人想要驯养她们。知道为什么吗，森德？”
森德思考了片刻，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她们有昂贵的歌声。如果把她们关进鸟笼，她们不会为你唱歌……反而是绝食，甚至冲撞笼栏。”
路易·缪尔德斯停顿了一下。
“……驯服夜莺的方法，我来教你，森德。”
路易·缪尔德斯动作轻缓地把手上的精装书倒扣在桌面。
“把她放到冬末的荒地。让她明白，鸟笼并不仅仅是囚笼……更意味着一个小窝。”
“那里温暖，安全……被人照顾，有人关爱。”
这时候，路易·缪尔德斯的视线轻飘飘地扫到沙发上十岁大的长子身上。
森德微微抬起眼帘，灰色的眸子泛起银的色泽。
“那……我该怎么让她明白？”
老缪尔德斯挑了挑眉。
“已经飞走的夜莺，就不要妄想能再从森林里抓回来了。”
“我教你这些，只是为了不让你的下一只小夜莺飞走，明白吗？”
……会有吗。
森德·缪尔德斯瞳孔中的银色在一点一点褪去。
夜莺……会有下一只吗。
◆
◇
◆
◇
【二】
在海岸那天后没过多久，闪焰病就接踵而至。
起初各国政府还在限制出入境，企图将这种病症隔离。然而，很快地，由缪尔德斯家资助的病研部门WCKD 找到了病源——一种来自太阳，由空气传播的致命病毒。
研究结果公布后，恐慌卷席了整个世界。
路易·缪尔德斯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森德同样如此。
他要保持对外界一线信息的了解，同时还要随着年龄增长增进更多知识。
那个有夜莺的森林，似乎渐渐隐没在了他的心底。
不常想起，但从未忘记。
——————
“越是年幼的孩子，越是容易存活。”
——————
WCKD给出了一个年龄的范围。
据说在这个区间内的孩子，体内有能有效免疫病毒的抗体。
了解了详细的内容后，老缪尔德斯领回来了一个男孩。是经WCKD检查，抗体活动明显的免疫者。
……因为森德，恰好在区间那条模棱两可的边界。
除非染上一次闪焰病，否则没办法确定他是否免疫。
◆
◇
◆
◇
【三】
这场审判并不遥远，但也令人等待了许久。
森德·缪尔德斯在十五岁——闪焰病爆发五年后，终于染上了病症。
他开始变得虚弱，甚至意识偶尔模糊。
——终于到了。
森德缪尔德斯淡淡瞥向那个站在他父亲身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养子——卢卡斯·缪尔德斯。
森德几乎想要笑出来。
——一个用来接替我的人，来接替我的一切。
◆
◇
◆
◇
【四】
那天，森德躺着阁楼。正想着，如果那条正盘踞在他颈部的紫黑血管蔓延到脸上，他就用那把他很久之前藏的左轮|枪结束这种昏天暗地的日子。
继而，他听见了红木楼梯传递来的脚步声。
……医生？
比起之前几次，这次的人似乎多了些。
他费力地抬起视线，交谈声也恰好抵达门口。
……？
黑色头发，穿着修女服饰的女人。
在她身后，是一个黑色头发，湖绿色瞳仁的小女孩。
森德·缪尔德斯的眼角，蓦然紧缩了一下——对现在的他而言，这是算得上是一个剧烈运动了。
她长高了很多……模样也不像以前那样稚小。
“会长先生，您该适当通风的……的确，空气中可能会有病毒，但不会对这孩子的病情有什么影响。明塔，去把窗户打开一半。”
森德的目光跟随着女孩。
他看着她轻轻踮起脚，掀开窗帘，按动了窗户的把手。
患病后的第一丝光线，极其安稳地洒在他的被角。
丝绸绒线在晨光下，淡淡地泛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