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星回到宴会的温暖现场——她实在被外面的冷空气冻得不浅，迎面便看到走来的柳无咎。
“星儿，我能和你谈谈吗？”他说。
“哦，好的！”她十分自然地应道，两人便走向安静的一角。
“你的伤好了吗？”她指着自己的右手手臂和脸颊。她记得，同样的位置，那是柳无咎在和双精灵王子战斗的时候的创伤。
他笑道：“当然，经过爱琳的血的治疗，你看，已经完全没事了。”
他露出几分结实的锁骨以上的肌肤给她看，她一面安下心来，一面感到有点害羞。
“路般没有来宴会啊。”她决定转移话题。
“是啊，没有。他因为蕙茹的事情很消沉，据说是不愿意来的。”柳无咎回答道。
“那默的伤，也没问题吧？”
“他已经痊愈了。”
“哦，这样啊……”林繁星发觉，找不出其他话题了。
柳无咎似乎也感觉到了。笑容在他脸上逐渐消失，他伸手从香槟塔的塔底取了一个盛满琥珀色液体的高脚杯，轻轻摇着。片刻的沉默后，他复又开口，这回声音深沉了很多：“星儿。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准备订婚了。”
他说完，林繁星目瞪口呆。
人类的两大首领之一的柳无咎……多年的单身后，终于准备结婚？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惊奇，但之后便平静下来。毕竟她也是目睹过他和朱莉娅之间的暧昧的。她抬起头来：“果然是朱莉娅小姐，是吗？”
“是。”他说，不知为何看上去显得落寞。
“那个……虽然这样问不是很礼貌，但为什么要跟我说呢？”她不解地问。同时，忽略不了自己心中莫名其妙的某种蔓延上来的黯然的情绪。是因为看重她吗？这种看重是类似器重的感觉？还是只是她是重要的人？这种“重要”到底是什么呢？
他看上去狠狠地惊讶了一下，而后垂下头。
“订婚仪式……如果可以的话，星儿会来吗？”
“订婚仪式？”她愣住，“啊啊，那个啊。当然了，我一直很清闲喔。”
“那么，就这样。”他简练地说道，然后放下了香槟杯子，即使一口也没有动，便这样走开了。留下林繁星一个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影斜猛地在休息室里扑到柳无咎所坐的那张桌子旁，大声叫道。“为什么突然就定下了婚事？明明之前一直在犹豫！”
柳无咎颓然地以手支额，低声道：“嗯。”
“总要有一个理由吧？”影斜吼道，“你不喜欢朱莉娅，你不想和她订婚，这我都知道！”
“不，”他静静说道，“这才是圆满的结局。你看，她们不需要我。爱琳有了拉斐尔，林繁星也有和她谈笑风生的男人相伴，而我之前只不过既任性又自以为是。我想要实现圆满，必须要做正确的事情——我的责任所在的事情，先是一直以来的那样。影斜，最近谢谢你陪我胡闹了，但是现在，我要回归正轨了。”
影斜气愤地放低了声音：“可是朱莉娅只是在威胁你。如果真的倾心于你，她又如何会闹出这种事让你为难？”
柳无咎不动声色地摇头：“朱莉娅·黑尔是正统的贵族异能人，虽然家族近来落魄但想来和我也门当户对。她很合适，不是吗？”
“柳无咎你……”格里芬兽人娘露出几分痛惜几分纠结的神色，”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
“我应该对一个女孩子负责，不管她做过什么。”他站起来，向宴会正在进行的方向走回去，表明她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
影斜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说了一句：“你——只是在嫉妒吧？”
他挺拔的身形一僵：“是的，我嫉妒那些人的自由，嫉妒得发狂。”
宴会的另一端，没有酒肴、乐声和繁华的静寂夜空。仿佛另一个世界。
林繁星走到那个房间前面，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想了想，还是扣响门铃。
金发碧眼的身形缓缓把门打开一线。
圣娴冰站在门后，一头长长的蓬松卷发垂落着，掩住风华绝代的脸庞。她身上穿着一袭黑色晚礼服，半长的不对称裙摆和下肢的渔网袜显示出别样的异域美感。她原本就完美的脸上涂了厚重的妆容，但显得有些憔悴。她无声地看着林繁星和她手里的酒杯，半响道：“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办法走出去参加宴会的。”
“不不，没关系！”林繁星慌忙应道。然后羞涩地补充了一句，“你好美啊。”
圣娴冰强颜欢笑地动了动唇角。“谢谢。”
然后她接过了林繁星手里的酒杯，放在嘴边轻轻泯了一口，让杯缘沾上一丝胭脂红的唇印。
“傻龙。”
“欸？叫我吗？”林繁星一惊，“在！”
“你知道的——我欠你一个郑重的道歉。”圣娴冰垂下眼帘，睫毛扇动着，“那天——”
林繁星蓦然抬起脸，截住她的话，大声道：“不用！打住！我不想听你的道歉！”
圣娴冰看起来被吓了一跳，随后的脸色愈发黯然。
“是啊，我没有资格。”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用为了那件事情一直自责不堪，这让我也很难受。”林繁星低声道，“圣娴冰，我只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尾，你看，战争是我们的胜利；你看，你也得回了你的法力。现在唯一不圆满的就是你的心态，我想要一个像是初见时那样自信、轻松的圣娴冰，我想要你好好的生活，可以吗？”
圣娴冰捏紧了高脚杯细高的杯子柄。
“那不容易，林繁星。”
“我明白，经历过那些事情后……”
“你不明白。你发现，从前利用你半生的人是你的亲生父亲，然后对你温柔有加、你一直很感激的师傅大人正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喜欢的女孩竟然是你的亲生妹妹的感觉——你不明白的。永远不可能圆满的。”圣娴冰打断她道。
林繁星皱起眉头。
是的，像是冷香说过的那样，她是一个心大的女孩。
她的确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某些深奥晦涩的事情。
“但是，尽可能地圆满也是可以尝试去做的啊。”她争辩道。
“尽可能地圆满么。”金发女重复一遍，仿佛在嘲弄一般。之后，她变得认真起来。“我会去尝试的，不过那需要时间。对我而言，时间是唯一的治愈了，林繁星。我会先消失一段时间，像是一只受伤的猫一样自舔伤口，然后待到伤势愈合自然会再次地、圆满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所以，给我一段时间，行吗？”
“好吧。”林繁星柔声道，“而且不要忘了，即使你在自己舔舐伤口的时候，也会有人站在你身后默默地注视并支持着你的。”
“……好的。”圣娴冰说完，转过身，握着那杯香槟关上大门。
她的床上，静静躺着一束小雏菊。
——那是悼念，悼念一个她有恨又依赖过的男人。
“啸天。”她默念，“幸好不是我亲手杀死了你。”
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女人，却还梦想着什么“圆满”。
后记
今朝的酒
宴会的后记。
“爱琳！拉菲！”喝醉的苏苏，大大地张开双臂做着拥抱的姿势。“快来！”
“母上大人，你喝醉了。”爱琳颇为嫌弃地说道。
“她确实喝醉了。”冷香用同样嫌弃的语气补充说明。
苏苏“铛”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着爱琳的脖子抱了上去：“不管那些啦，哈尼！祝贺你！”
爱琳被勒得不浅，咳嗽着：“祝贺?”
“当然。”苏苏露出宠溺的神色，“你的真爱回来了，你终于不是孑然一人了不是吗？那些年你疯狂地报复世界的样子真令人心痛，现在就好啦哈哈哈！”
爱琳稍微皱了皱眉：“喂，别在拉菲面前说这些啦。”
“祝贺你，也祝贺我自己！”帝姬兴致极高地叫道，“啸天死翘翘了，我们的战争也胜利了，今天是最好的庆祝日！”
爱琳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母上大人。啸天的死，你真的不失落吗？”
“失落？”苏苏停下来，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你失落吗，爱琳？对于你父亲死亡这件事失落吗？”
栗发少女冷静地挑了挑眉：“是我亲手杀死他的。”
“那么同理，我也一样不失落。”苏苏说道，“感情什么的，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只有现在我们的宏图才是可以算得上挂念的，不是吗？”
“宏图吗……”爱琳沉思半响，而后望向落地窗外的星空。“总觉得，啸天的死太过简单，简单到我几乎不相信他死在我手里的时候的那种触感……”
她正经的话刚说到一半，苏苏就已经又从所剩无几的香槟塔上取下一个满满的高脚杯递到她嘴边，来回摇晃着：“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是我以前那个大陆的名言，莫使金樽空对月！”
爱琳无奈：“那是什么意思？”
“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现在尽情享乐’的意思哦！”
“真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