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咎立即召集了所有船上的人鱼侍女们，说明情况。
但是效果甚微，几乎所有人鱼女孩们都认为“害死了我们姐妹的人不可信”。于是刚刚痊愈的浣清溪不得不为她们所有人一一清洗了记忆，让她们相信死去的姐妹是青龙面具男和托马斯的阴谋——这件事情是林繁星不知道的，是浣清溪和柳无咎之间的秘密。像之前说过的那样，这艘船上充满了使事情变得方便的人。但记忆是有破洞的，即使被填补了有时也会出现空白或者混乱。所以这是冒着一定风险的。然而当柳无咎询问浣清溪“一次性给这么多人鱼修改记忆是否觉得疲惫”时，她只是笑着说道：
“人鱼族是低等种族，所以很轻便，不累的。”
那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禁让柳无咎回想起爱琳说过的“浣清溪没有那么简单”这句话。
“柳无咎……柳无咎？”
——林繁星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回现实。
“在。不好意思，走神了。”他定了定神，回答道。
林繁星眨了眨眼睛：“我是在说，把开船的任务全部交给爱兰汀，真的不要紧吗？”
“我想——是不要紧的。”柳无咎谨慎地说道，“那家伙从之前起就是大陆上独一无二的天才了。”
“天才属性？”她惊讶地根据他的话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柳无咎眼神有点飘渺：“从很早之前，他还是拉斐尔的时候，我和爱琳还是恋人的时候……”糟糕。掉以轻心了。为什么会突然和她说起这些呢？
果然，林繁星睁大了黑色的双眼：“恋人？爱琳？”
在柳无咎觉得这个话题真是糟糕无比的这时候，他们所在的房间的门声响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女声叫道：
“林繁星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露露。”林繁星回过神来，立刻将女孩唤进来。
把一头金棕色的散发编成数条小细辫子的小女孩缓慢走了进屋，他注意到她是一条人鱼。林繁星的朋友吗？
好像确实是的。
小女孩端着一杯已经微微冷了的茶，嗫嚅着开口：
“林繁星大人。您在忙吗？我来送茶。”
“不……不忙。”林繁星看了柳无咎一样，然后站了起来，弯下腰把露露手中的茶杯拿起来放在桌子上，温和地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事实上，我正好有问题要问你。露露，我们回到大陆后，你们能够自己开船回到人鱼宫殿吗？”
名叫露露的人鱼小女孩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欸？回去人鱼宫殿？”
“是啊。”林繁星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有点担心。”
但是露露的神情愈发不解了。只听她轻轻地重复着反问：
“人鱼宫殿？那是哪里？”
柳无咎暗叫不好。该不会是记忆的修改导致的空白吧？
“就是海下宫殿啊。露露一直住的地方。”林繁星很耐心地说，似乎因为露露是小孩子而并没有看出端倪，只当她是年幼理解能力差。
“没有那种地方。”露露斩钉截铁地说。
林繁星和柳无咎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露露仰着头，浓浓的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人鱼没有宫殿的。那时龙的宫殿——我们是那里的奴隶。林繁星大人指的是那个地方吗？露露讨厌那个地方。”
顿时。柳无咎整个身子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住一样。
他僵硬着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龙？”
“对，是龙族。”从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口中，吐出可怕至极的话语。
驾驶舱。
那时一个椭圆形长条的，罐头一样的地方。不大，大概只有几平方米。由于在深海，玻璃窗四周到处透着幽蓝色的微弱光芒，仿佛他们身处在的是深不见底的暗流中。金发碧眼的爱兰汀正坐在驾驶的位置，大大的湛然双眼瞳仁微微扩散张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漆漆的前方。——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自动定位系统，只要把目的地定做“岸上”就会让船体自动回升向陆地。但爱兰汀需要做的则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让它撞上什么大东西。
暗礁啦，大墨鱼啦，海怪啦，等等。
圣娴冰抱着双臂，头微垂着，沉默地倚身在旁边的玻璃舱壁上。
“咚”地一声，驾驶舱的大门被打开了。
她转过头：“终于来了啊。那么，特意让我等在这里是想要说什么呢？”
栗发女孩推门走进来，爱兰汀开心地打了个招呼：“嗨，爱琳。”
“各位。”帝姬的女儿开门见山地直接开口，“我好像见到鬼了。”
——鬼？
爱兰汀的肩膀立即一抖：“哇啊！真的鬼吗？”
“不是。但是，的确是看到了死而复生的人了。”爱琳说道，神色惊疑不定。
“人？是谁？”圣娴冰冷静地问道。自从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啸天，母亲是莫妮卡，而妹妹就是爱琳的时候——她觉得没有什么能够再惊到她了。
爱琳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地道：
“准确而言，那不是人。是龙。”
“……龙？”圣娴冰的天灵骨一阵发凉。“什么龙？哪条龙？和林繁星有关系吗？”
爱琳抬起眼睛，褐色的眸仁里满满的都是杀机。她一字一顿地道：“有。而且有很大的关系。知道吗，当我砍下那个青龙面具的男人的手臂时，距离那么近，我看到了他的脸。一张我听说过无数回的容颜。青黄色眼睛，那是——龙皇。”
不，不，圣娴冰错了。
有比起父亲是啸天、母亲是莫妮卡、妹妹是爱琳这些事情更令人惊讶，更令人恐惧的。
龙皇？
“林繁星的生父。”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是的。”爱琳阴笃地肯定道。
“你……会是看错了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好极了。”爱琳有点恍惚地说道，“可惜我不确定。你想想看，这个时节，为什么会活尸猖獗？为什么人鱼族要设下圈套要我们的命？是谁命令他们的？这些都是谜题，而若说它们有个解释的话，龙族尚且存在——难道不是最佳的解释吗？”
惊悚的、长长的相顾无言。
爱兰汀用小小的声音低声道：“爱琳，我们需要回到陆地上向苏苏汇报。”
“还需要证据，更多的证据。”圣娴冰补充说道，忍不住周身的战栗。
“我知道。”爱琳轻轻点头，“我会不报任何期望地搜索证据的。”
驾驶舱的门又一次“啪”被人大力打开。
爱琳一下回头，褐色的眼睛警觉地睁大，左手伸得笔直，似乎下一秒就要对来者出手。
然而——所谓的“来者”，只是林繁星和柳无咎，他们身后领着一个棕黑皮肤的人鱼小女孩。“我觉得你应该听听这个。”金发男人严肃地对圣娴冰和爱琳说道，将小女孩领到最前方，示意她开口。
“露露，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对这个姐姐说一遍好吗？”
“柳无咎，我们在忙……”爱琳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那个小女孩的声音打断了。
露露，圣娴冰隐约有过印象的这个女孩站在她们面前，朗声说道：
“——那个地方，叫做亚特兰蒂斯。”
爱琳的眉轻挑起来。
“龙族的宫殿，我们做奴隶的地方叫做亚特兰蒂斯。”小女孩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