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到半小时前。
“龙族的宫殿，我们为奴的地方，叫做亚特兰蒂斯。露露不喜欢那个地方。”小女孩这般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林繁星大人带露露离开这艘船去陆地上吧。”
她眼中闪烁着执拗和恳切的光点。
“就是这样。”林繁星对圣娴冰和爱琳说道。
两人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想之外——爱琳似乎呆滞了，一直大大地睁着眼睛犹自思考；圣娴冰则先是显露出几分恐慌和惊惧的神情，而后缓慢地镇静下来，看着林繁星和露露。她说道：“此话当真？”
“露露不会说谎。”林繁星代替人鱼小女孩说道。
露露在她身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露露到底是个孩子。”圣娴冰皱着眉道，“我们需要更确切的人来解释这个问题。比一个小女孩更清醒、更明白的人。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更确切的人？”林繁星困惑地问。
“是的，就交给我。”圣娴冰加重语气重复。
半小时后。
房间里。圣娴冰面对着一位有着黑色的、有如瀑布一般的长发的人鱼女孩而坐。
“安妮塔是吗？你就是这艘船上所有侍女的总管？”
这个人鱼女孩有着十分漂亮的容颜。个子偏高，有着一头瀑布般的、呈中分状的黑色长发，从白净的额际顺滑而下。和林繁星的黑发不同，她的黑发顺滑至极，有如绸缎一样披散在香肩两边，和那双深绿色的大眼睛很是相配。她安静地点着头，本人和长发的质地一般柔弱。“是，伊莎贝斯大人。”
圣娴冰端倪着她，半响而后只道：“把鞋和长袜脱了。”
“欸？”那黑发绿眸的美人一愣，不知所措。
“我要看看你的原形，以免是骗人的。”圣娴冰坦然说道，“而且人腿化成鱼尾的话，会撑裂袜子的吧？所以才让你脱的。”
安妮塔迟疑了片刻，而后顺从地弯下腰，手贴上小腿，缓缓捋下袜子，接着脱下鞋子，赤足站在圣娴冰面前。圣娴冰喜欢这个女孩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她站起来，指向椅子：“坐在那里，开始吧。”
“是。”人鱼女孩低声道。
接着——她的身体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耳朵，变为了一层薄薄的耳膜；双手，带上了蹼；最显著的要数在她侍女装的裙摆下伸出的一条淡蓝色的、纤长的尾巴。那条尾巴上，轻轻的脉搏带着尾尖小幅度地抽动着，栩栩如生，就像是尾巴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让人有种想要探手摸上去的欲望。
当然，圣娴冰并没有摸上去。
“很好，是真货。”她说道。
安妮塔不知为何有些羞涩地转移开了目光。
下一秒，一柄精致的银质□□赫然对准了她的额头，让她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为、为什么？”
“不用害怕，这是一柄测谎枪。”圣娴冰居高临下地站立着用枪口对准她，“我会很温柔的，这柄枪也是——只要你说实话。安妮塔，是吧？接下来回答我的问题。”
安妮塔的尾巴和上半身一起恐惧地抽搐着，紧紧盯着圣娴冰和她的□□。
“在为龙族做奴隶的事情，是真的吗？”
“你——你怎么知道……”人鱼女孩发出微弱的惊异声音。
“回答我的问题。“圣娴冰的脸色冷若冰霜。
“……是，我们确实是奴隶。”安妮塔漂亮的脸庞上一派黯然。
“奴隶是做什么的呢？”
她抬起头来。“战斗。主要是战斗着，练习战斗，为以后的战斗做准备。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准备，连最小的孩子都学会了战斗。战斗对我们而言，已经烂熟于心了。”
战斗啊，不妙。圣娴冰心道，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提问：
“那么，亚特兰蒂斯，是什么地方？”
安妮塔看上去又是一惊。
“是龙族的海底根据地，他们的宫殿。”
“龙族具体指谁？”
“我们只是知道龙皇，给我们下达命令的是龙皇，要求我们战斗的也是龙皇。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让我们知道。”
圣娴冰眯起双眼，手也更近地靠近了扳机：“真的不知道？”
安妮塔紧张地屏住呼吸：“真的不知道！”
“好吧，”圣娴冰妥协了，“告诉我亚特兰蒂斯究竟在哪里？”
“在谁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安妮塔并不含糊地说道，“那是一个时间怪圈，用最高级的魔法维护。它存在了数十年，至今也没有人进入过一次。只有龙皇能够操控的开关，只有龙皇能够决定谁可以进入，谁会死在进入之前。”
时间怪圈。
不是吧。
圣娴冰沉吟着。时间怪圈是一个连时间都能够封印的魔法，绝对的不可进入性是其特征。在圣娴冰认识的魔法师中，连啸天和她自己都不能制作。那么，这样看来，制作的人只有一个可能性——那位龙皇本人。安妮塔没有说谎。
她手中的枪放了下来。
安妮塔大声地喘息着，为她的大难不死而喘息。
圣娴冰看着她，忽然感到有几分愧疚。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想要回到海里继续做龙族的奴隶吗？”
安妮塔猛地抬起头来：“不想，谁也不是天生愿意为奴为婢的。我敢肯定，这艘船上的近百条人鱼，没有一个人是想要回去的。”
“这样吗？”圣娴冰看到了她眼中强烈的希冀。于是叹了口气，重整精神，看向她。“安妮塔。回到陆地上，我可能会远行出门一段时间。你刚刚说你们会战斗，是吗？那么我想雇佣一些保镖。我的朋友也正好需要保镖。你看如何？”
“把人鱼族收在翼下？”爱琳问，然后顿了一下，说道，“挺好。”
圣娴冰凝视着她：“你不觉得这个回答有点太简单了吗？”
“人鱼族虽然常年生活在水下，但在陆地上也一向以骁勇善战著称，是很好的战斗力。我没有意见。”栗发女孩说，有点面瘫的倾向。自从她自认为见到了龙皇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漠然神情。
“我想亚力克斯家缺少护卫。如果我一直住在那里的话，那可是一栋危楼。”圣娴冰解释道，“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再说，人鱼族很想脱离现状，所以就擅自这样决定。到时候帮我和苏苏汇报。”
爱琳的表情突然微微一变：“贝斯——你不用一直住在亚力克斯家的。”
圣娴冰继续凝视她：“你的意思是？”
“——回来吧，行吗？”爱琳皱眉，用恳求的语气道，“在路易斯家族你会很安全。”
圣娴冰勉强等她说完了，而后断然拒绝：“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爱琳那双深海一样的褐色眼睛抬了起来，笔直地直视她。
被这种目光注视，圣娴冰忽然不得不别开视线。“做不到……和你们在一起……和你……”她哽咽一般地断断续续说道，感觉话无法说完。但是爱琳明显是明白的。在听说是你的姐姐后，我无法面对啊。喜欢的人变作了亲生妹妹，从前的肢体接触一下子变得污秽不堪，从前炙热的感情一下子冷却。这不是常人能够面对的事实，不是吗？
“贝斯。你大可不必在乎。”栗发女低低道。
不在乎吗？
不在乎不就是否认了所有之前的情感吗？
那怎么可能。或者说，即使有那种可能性，圣娴冰也绝不允许它存在。
“贝斯。”爱琳贴了过来，一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如同炸了毛的猫一样，刷地抬起手挣脱了她。
而后，注意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后，圣娴冰的眼眶立即湿润了。
“对不起……我做不到。”
“没关系。”爱琳平静地道。
圣娴冰则无法遏制住自己汹涌而出的种种滋味。她又重复了一遍“抱歉”的话语，破门而出，奔到门外去。紧贴着房门，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脊背在略略颤抖着。
做不到。
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