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兰汀……”“爱兰汀！”
安德烈两人浑身湿漉漉地瘫坐在碎石堆旁，钟乳石四周仍然是宁静到令人心慌的昏暗环境，烛火在墙壁的凹槽中架着，已经燃去了大半。他喘着粗气看向他落水的同伴。安德烈咳嗽着摇晃起爱兰汀来：“喂！喂！”
“呜哇，别摇了！”金发精灵被他摇晃得几乎魂飞魄散，“我还活着！还活着，谢谢了！”
安德烈迟疑片刻，方才放开他，质疑道：“你还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吧？”
爱兰汀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微微迷离地和他对上了眼睛：
“我们掉到了水里？”
安德烈扶额：“是的。之后呢？”
“我回到了我曾经一直呆的地方，在那里呆了很久很久，但为什么我记不清了呢？是个梦，对吧？”
——爱兰汀这种迷失的样子还真是少见。安德烈也不知为何地感到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悲伤。他叹了口气，决定忽略这些。“算了，我们还是先弄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及林繁星和罗伊斯在哪里吧，然后再……”他突然止住声，惊恐地注意到了什么，“爱兰汀，你的剑呢？”
“剑？”爱兰汀不明所以地先腰间摸索——虽然有纳戒，但他一直更喜欢挂在腰间——“什么嘛，剑不在这里？”
他的手落空了。原先插那把幽黛迪兰长剑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爱兰汀一脸惊愕：“我重要的剑不见了？难道真是在梦里？”
安德烈沉声道：“不是梦，我们中招了。”
四周通往四面八方的夹缝小路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继而巨大的阴影映着烛光，径直投射在空洞的岩壁上。让人怀疑它究竟是怎样的生物。
——犬头、豺腮以及属于人类的粗壮下半身——“嘘，你看，”爱兰汀悄声道，“这个是传说中的犬头人吧？半神的后裔。”
安德烈听到了铃铛声。一串串的铃铛，数量极多。
“毫无疑问他们发现我们了，”安德烈急促地喘息了一口气，“怎么战斗？”
“战斗？”爱兰汀低声道，“喂，我的剑可是没有了啊。”
果然是圈套！安德烈想着，解开大衣。“给我选武器。”他丢下那件大衣，那里面附满了各种尺寸的皮套，皮套上从□□到短刀一一地排列着。“不管怎样，没有剑也得用别的武器，你来选趁手的。”
“这些吗？”爱兰汀大惊失色，“你让我用这种？”
安德烈一把握起他的重剑，“没时间了，保护好你自己！”最后的喊声，消失在一片嘈杂中。
林繁星其实已经醒了。因为她感觉到了右臂和额头上火辣辣的痛感，是什么东西被剥离了下来。她又紧张又害怕。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在这里？安德烈呢？罗伊斯呢？爱兰汀呢？强如他们难道也落入了敌手？是不是因为她？她满脑子都是惊恐的想法，直到感觉到有人相当温柔地在将她手臂上的衣袖铺放下来，遮住手腕。她扬起脸来，感受到了丝滑的长发，以及上面的薄荷香气。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罗伊斯？”
墨发吸血鬼正半跪在她面前，一头长发虚虚遮掩着面容。而他身后，铁栅栏后——端正地站着的是她的噩梦。托马斯。
那次在船上见到过的托马斯。
“发生了什么？”她茫然地低声问。
罗伊斯的双手一顿，低头不语。
她看到了她手指上的斑斑血迹，不由心头一紧：“你没事吧？”
“呵——在关心他吗？”一声戎装的托马斯一边嘲笑一边藐视地看着他们，“还不知道他告诉了我什么吧？你以为你的鳞片是为什么被剥下来的？你以为他没有背叛你？”他的一只手里举起她淡蓝色的鳞片。仿佛在举着一枚奖牌一样。
林繁星失魂落魄地盯着那两片鳞，小声问：
“罗伊斯……背叛，是真的吗？”
吸血鬼半抬起脸庞，别开眼睛低低看向地面。她捕捉到了这个神情中一掠而过的疼痛。一时间很令人心痛。
托马斯只是瞄了她一眼，拂袖转身。
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如果这片鳞被发现是假的，就要你们懂欺骗我的后果。”
而后他便离开了，一片寂静中，罗伊斯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眼，屈膝跌跪在地上，长长的衣袖拖在前方，沾着血迹，显得无助而单薄。眉目低垂着，即使是唇也毫无血色。他似乎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是林繁星率先打破沉默：
“你的手没事吧？还有眼睛——在流血……”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似乎连轻微的动作也会抑制不住地颤抖一样。
“需要血液吗？”她向他靠近，凑过去检查他右眼上的伤势，“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罗伊斯低声开口，“对不起。我……告诉了托马斯你的中心鳞片在手臂上，所以他拔下了你的鳞，对不起……”
林繁星怔了一下。神色很呆愣。
不明白啊，他为什么要道歉呢？
“你保护了我和我真正的中心鳞片（注释12）啊。”她惊讶地道，“谈什么背叛啊，我不觉得。”
他抬起脸来，青丝垂在受伤的颊旁，似乎难以置信的样子。
“但是，等托马斯发现鳞是假的，我们就完了。”她说着，“要想的是，我们怎样从这里逃出牢房呢？”
“没时间了，保护好你自己！”
安德烈的身影迅速被淹没在一行行一列列出现的敌人中。兽首人形，黝黑尖耸的嘴吻，从鼻际蔓延上赤土的棕红色，斑斑驳驳杂毛丛生。当它从阴影中露出真容时有着一双黄铜色的深邃犬瞳，巨大的身材显然俨然是在表示恐吓——但是看上去也不过是丑陋且卑贱的怪物而已。它们一队队从各个方向的穴道中依次而出，全身□□，颈前的铃铛摇摆作响，偶尔地，可怖的犬面会转向四方打量着大厅。
爱兰汀蹲身飞快扫了一眼安德烈的武器，迅速捡出两样一模一样的匕首，而后转身在一根垂地的钟乳石侧面隐藏住身形。
铃铛声越来越近。
它们并没有发现他。
他向外瞥去，看见为首的犬头人右眼带着黄斑，正带领一队人向这个方向接近。
甚至听到了它们喉咙里的“嗬嗬”声。真是恶心，爱兰汀想到。
那黄斑犬头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正正好好和爱兰汀湛蓝的一只眼睛撞在了一起。它立即发出示众的啸叫，但是金黄色的纤细身影有如快进般已经蓦地从钟乳石后方闪出，掠起一串看不清的虚影，待它反应过来的瞬间，爱兰汀双手已经紧握着匕首，飞速左右扬起——血花溅起，滚烫地径直从犬头人的左右耳腔喷出来。匕首已然贯穿大脑，使得它如烂泥般地骤然瘫软下去。
爱兰汀躲了一下，看它的尸体滑落到自己的靴子下方。由于反弹力太大，他不得不在它完全瘫倒前拔出两只匕首来。这个动作异常费力，他“呃”了一声，有些踉跄地转身面对瞬间纷涌而上的犬头人们。数双青中泛红的犬瞳一齐定在他身上。
接下来有场有趣的战斗了，爱兰汀心想。
“仔细一看，就是一群鬣狗而已。”
声音响起来，爱兰汀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愕然环视四周。
谁？
周围只有犬头人。
但是这个声音……哎呀，不好。头好疼啊。
一种溺水的疼痛，有种大脑细胞一个一个死掉，然后被剥下来的感觉。又像是一条条被撕开的感觉。令人混淆不清。
“危险！”那个声音大吼道，“它们朝我们扑过来了！”
爱兰汀刷地抬头，立即将左手上的匕首重重插入犬头人的膝盖，右手直接用另一把匕首划开它的喉咙。他招架着，大脑里一片奇怪的虚无——“我们”？这个声音在说“我们”？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