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面对的悔恨, 使贞德第一次产生了羞于相见的心情。

  德梅斯的尸体被送往了后方,那是恰恰好能与吉尔军队汇合的路线。

  贞德带着剩余的军队赶往贡比涅城帮助其抵抗英军和勃艮第人的入侵。

  她没有听进去士兵的劝阻,坚持下军令行动, 像疯了似的孤注一掷。

  当她挣脱那股执拗,想要回头时, 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贡比涅城门处的守备害怕被连累波及, 所以在贞德想要战略后退的时候紧闭城门,将他们拒之门外, 随之而来的是勃艮第人和英军步步紧逼。

  贞德被敌军抓住脚踝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同时也终止了所谓不败圣女的神话。

  勃艮第人并没有将贞德当成普通的俘虏那样以钱财交换, 反而是将她关押起来,派人看守好, 以待英格兰的发落。

  可笑的是, 光明伟岸的陛下, 被贞德亲手推上王位的查理七世也没有丝毫想要使用钱财或者任何手段将贞德赎回。

  同行被俘的士兵大都猜到他们是被自己的国家抛弃了,愤恨失意让他们无所适从。

  唯有贞德不甘心在牢笼里等待着宣判或救援, 她拼命的外逃,一次又一次, 甚至从七十英尺的高塔上跳下去也在所不惜。

  因为她要去赎罪,要去道歉, 哪怕是蹒跚爬行,也要到德普朗吉的面前,告诉他自己无心编织谎言,告诉他德梅斯不应该死在自己之前。

  可是无往不利的圣女好像突然失去了上帝的庇佑,一再的被敌军抓捕回去,并在相关的协议签署后,被军队押送至英格兰, 接受法庭和主教的审判,以异端邪说的罪名被判罪。

  在法庭上被众人围攻审批的时候,贞德仍不忘尽力维护着查理七世和法兰西,固执的将所有的议论和视线都揽在身上,但最后迎接她的却是死刑。

  吉尔在听到噩耗之后,整个脑子都炸了,他一贯理性的大脑开始混沌起来,没有办法相信他们一贯守护维护的王君竟然毫不留情的舍弃了贞德。

  哪怕一开始有着利用的心思,但谁又能真正的将一个赤诚、勇敢而又忠贞的女人推向敌军的火刑架上呢?

  这种极致的怯懦和无情,实在是使人惶恐,令人发指。

  吉尔返回王都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上所有的关系和人脉拯救贞德。

  “金钱、权利、兵马、武器,这些我都有,只要您帮助我一起救回圣女。”

  他从未真正的向任何人低过头,一贯冷傲的吉尔将军,用着近乎谦和的语气将法兰西所有的权贵都找了个遍,却没有任何人愿意施以援手。

  甚至还有些人自持善意,向吉尔表示,如若他再为此奔波,将不会再得到查理陛下的重用和信任。

  对此,吉尔表示,他根本不在意。

  他现在心中能够装下的,脑袋中能够思考的,唯贞德一人。

  既然他们都不肯帮助自己,那么吉尔只能剑走偏锋,兵行险着。

  德普朗吉早在吉尔赶回王都求援之前,就一个人先行赶往英格兰特为贞德设置的牢营。

  尽管德普朗吉还没从德梅斯死亡这个消息中清醒过来,但他更不敢想的是再次失去一位好友的后果。

  失去两人的他,便是一无所有的他,又怎么能安稳的活在这看不到骐骥的黑暗中,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降临的光明?

  德普朗吉打扮成英军的模样,想要潜进关押贞德的牢笼,几番尝试都不得成功。

  直到听到法庭和主教会最终宣判对贞德以异教邪说罪判处火焚执行,并于五月三十日行刑,德普朗吉乱了阵脚,在又一次潜入中,险些被抓获,幸得吉尔相助,才逃过抓捕。

  “你还有什么办法拯救让娜,现在连你们所谓的陛下都已经抛弃她了,你这个还未受封的小将军又能干些什么!”

  德普朗吉怒吼着,用着‘你们’这样的词汇,将自己和法兰西完全对立起来。

  他虽然从未停止过对国土的热爱,但他只忠于国家本身,只守护平民百姓,他无法接受那些权贵的利用,以及利用之后毫无犹豫的背叛,他们甚至连虚伪的推拉都不愿表现,巴不得在贞德死后,立刻推选出一位新的圣女。

  “这个世界需要圣女,需要精神存在,无论是哪个国家。”

  吉尔的声音越发低沉,话说到最后的停顿,可以称得上明喻。

  “你..........”

  既然法兰西曾经那么需要圣女,那么英格兰应该也不介意多一个圣女。

  只要他带着自己的财富和军队说服英格兰贵族和王储贞德还有着很大的利用价值,那么他们就会在很大的几率上改变宣判。

  德普朗吉看着吉尔眼中几乎痴狂的神采,心中略为惶恐。

  他不敢想象一贯冷傲粗暴的将军,会为贞德做到这种地步,不惜抛却当下的身份地位和权力名誉。

  他更不敢想象,如若此次失势,计策不通,对方又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让娜她不会同意的,让她背叛自己的国家,也许比夺取生命更让她痛苦。”

  虽然这确实很符合贞德一贯的作风,而吉尔虽然头疼,却也很痴迷于她这点,但是现在情况危急,为了保住贞德的姓名,他会不惜一切手段。

  “那你就骗她,反正她不识字,我想办法贿赂出一条探监的路,由她更为信任的你来游说,德梅斯的死亡对她的影响想来不轻,这更能加深你对她的影响,最后你再骗她签下协议书。”

  即使是商讨着拯救贞德的计划,因势所迫的做着盟友,但德普朗吉还是无法忍受吉尔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他去利用德梅斯的死亡。

  吉尔瞥了一眼德普朗吉握紧的拳头,冷笑一声,“想要报仇,等救出贞德再说,意气用事也要挑挑时候。”

  英军内部的一个接头人同意了吉尔的计划,答应劝服王室众人收揽贞德,重新打造圣女的名号为自己所用,只要圣女签署效忠的协议。

  在此之前,德普朗吉要想办法乔装进牢营去劝...应该说是先稳住贞德。

  因为与吉尔互通有无的长官表示过,虽然他们未曾真的对圣女实施各类酷刑,但他们却也好几次将那些酷刑器具拜访在贞德的眼前,奈何她没有丝毫要动摇的意思。

  吉尔和德普朗吉紧锣密鼓的张罗着拯救大计,牢狱里的贞德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却是德梅斯的死,以及自己顶着这身份的荒谬之处。

  贞德不会恬不知耻的说自己也是个受害者,也不想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只是想问问那个向自己施恩传经的圣人,为何迟迟不肯现身,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领军前往贡比涅城的代价是因为她的固执失去德梅斯,导致全军被俘。

  哪怕对方只是想牺牲她,贞德估计也只会怀着虔诚感恩的心态,认为自己是为了成全大业。

  贞德每日除了想办法出逃,剩余的时间就是对着墙壁上那个高且狭小的铁窗跪坐着,双手合十祈祷,希望德普朗吉不要为救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傻事,也希望那位指引她预言者能给自己一个说法。

  贞德最不想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在等到那位预言者前,先见到了吉尔和德普朗吉。

  她自觉与吉尔并不亲厚,但仍感动于对方的倾力相助。

  而吉尔虽然对贞德挂念担忧的紧,却也知道对方现在更想和德普朗吉单独相处。

  待铁栏外只剩下德普朗吉,其他人均退至门外时,贞德率先握住了德普朗吉紧扣在栏杆上的手。

  “你不该过来的。”

  “我本该过来的,过来好好听你说说”,德普朗吉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听你说说怎的就把德梅斯一个人孤零零的送回营帐,自己反倒是直扑敌军老巢?你若是嫌他管不住你了,那我劝你就是。”

  “你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贞德避开德梅斯的问题不谈,实是因为心中思虑锅身。

  她知道德普朗吉没有什么大智慧,更多的只是一番气勇,想来他们为救自己一定是由吉尔来制定计划的。

  贞德虽然感恩对方相助至此,却也深知吉尔·雷·德性子上的乖戾和偏激。

  总之,贞德不希望吉尔将他自己和德普朗吉送上一条不归路。

  德普朗吉在心中挣扎再三,还是决定按照吉尔原先的设定行事,毕竟他明晓自己离了德梅斯,仅凭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救下贞德,更不要提有这样靠近她的机会了。

  德普朗吉从来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所以比起一时气勇害了贞德,不如听从吉尔的话,哪怕后来贞德不愿向英格兰投诚,他大不了就自己承了那背信弃义的骂名,带着贞德愿走他乡,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王室诸多权贵因为私欲多番阻止救援活动,查理陛下体惜你,暗中给予吉尔·德·雷钱财货资,暗示他可以随心所为。”

  德普朗吉刚开始以为自己会心虚,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一切都能很自然的脱口而出。查理七世自然没有任何想要施援的意思,但他们不得不搬出陛下的名号来动摇贞德。

  “吉尔用兵马和钱财打通了英格兰主管刑司审判的官员,同意以签署隐协议的方式将你作为俘虏赎走。”

  像是害怕贞德不愿意放弃战场,德普朗吉连忙补充道,“这都是权宜之计,也算是委曲求全,日后待风声过去,你仍然可以回到战场,圣女的名号将再次带领法兰西走向荣光。”

  “德普朗吉,你真的确定那些朝内大臣能同意这番行为?”

  “让娜,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会赌上性命和你走到最后,带着德梅斯的期盼。所以就当是为了德梅斯也好,不要抗拒任何一次可以逃脱升天的机会,我们还要一起去栋雷米呢,你还记得吗?”

  贞德和德普朗吉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门外的守卫就提醒他们已经超过了规定的探视时间,德普朗吉只能在离开之前,不停的扭头向贞德强调着,让她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是为了法兰西也好,还是为了他和德梅斯。

  最终他还是那样做了,像吉尔说的那样,利用德梅斯的死来牵动贞德的情绪。

  “如果你知道我这样做,说不定还会夸我呢,混蛋。”

  德普朗吉上马前回头看了看那座漆黑的牢狱,低喃着,却等不到回话的人。

  贞德静坐一夜无眠,与第二天傍晚等来了那张所谓的协议书。

  看到铺陈在眼前的羊皮纸和摆放在一旁的印泥,她第一反应是笑了。

  想来是她文盲的形象深入敌心,竟被对方用这种方法利用起来,连带着吉尔和德普朗吉都着了他们的道。

  她纵然真的大字不识几个,却也在军中混迹多年,还曾偷偷的拾起树枝在地上划拨着,同德梅斯学上过几个字。

  眼前摆放的文件,贞德虽然看不懂全部的内容,却也能摘出其中几个关键的词汇来。

  巫女、火刑、即刻、民心、献祭。

  这些词加起来可不像是一份劝她隐退的协议书,倒更像是一张给她定罪判刑的认罪书。

  “呵,你们未免也.......”

  【摁上去,将指印摁上去,勇敢的担下这罪孽,孩子。】

  贞德心头猛地一震,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狱卒,也悄悄的在心中回应着。

  【贞德:你这是要我去死,要我平白无故的担上不洁的污名,带着不甘死去?】

  那个声音轻笑一声,语调沉厚轻缓,似是带着无限的缱绻,既像长辈,又像是亲密之人。只是他根本没想着回应贞德的提问,更像是来宣布结果的。

  【承认这羊皮卷上的所有内容与否,全都在你。】

  【你当然可以选择放弃,拼死耗到最后一刻,极尽所能的拖延着时间,等待着更为长久的救援之计,但德普朗吉的头颅则会挂于城墙上,暴晒三日不止,一切都是因果择选,我早就为你预言过不是吗?】

  “圣女大人,这份协议可看清了?还是早早摁下指印的好,免得辜负了某些人来回奔波的心意。”

  站在贞德身旁的官员催促着贞德,语气中透着些不耐烦的意味,想来是认为她这个文盲看不看都不大重要,但为了做戏也只能先假装着给她些好脸。

  又过了大概几分钟,贞德轻笑了几声,眼中的光亮渐渐隐去,她扭头向那扇小窗看了一眼,最终抬起手沾上印泥,摁在了那张深黄色的牛皮卷上。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

  林妹妹两章内上线

  并会持续稳定的折磨复联成员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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