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裳的马车方进府,大夫便也已经到了,方姑姑在马车进了城时,便已经派人去请大夫,好让老太太宽心。

  不过只是普通的风寒,没什么大碍,大夫留了几副药,道过几日便能好了。

  *

  颜如裳在床上躺着,目光呆滞地盯着床顶的花纹。

  病了一场,她的脑袋也没那么昏沉了,清清楚楚的,许多东西都呈现在脑海里。

  那令人厌弃绝望的上一世,更像是大病了一场,那无形的病折磨着她,整日里将她往沟里带!

  否则她一个国公府尊贵的小姐,有着令人艳羡的家世,亲人的疼宠,就算不能事事如意,却也撑得起她的肆意。而不是像一个抢糖的孩子,甚至为了不喜欢的糖,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幸好老天也算可怜她,给了她治病的药,再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的年纪。方醒来时她不解让她回来是惩罚还是什么,但如今的她却只有感激。

  清远大师的话明明白白在耳边回响,不就是在提醒她上一世争过了头?

  如今重新来过的机会就在自己眼前摆着,碧儿也在自己身边,祖母也疼爱她,还有……

  许多当时她瞎了眼,没能看得真切的人。

  不过既让她回来了,那就活回那个本该自在随心,原本的她,如今不正要风有风!

  那些别人眼里的秀玉明珠,在她眼中本是破铜烂铁,哪里值得她争破了头。

  碧儿端着药碗进了屋子,便见小姐双目呆滞模样,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喝药了。”

  方才还呆滞着的女子突然坐起了身,满脸写着怒不可遏,迫不及待地吩咐:“碧儿,去把我库房里那支花了三千两买回来的细柳剑拿出来!”

  碧儿听了一愣:“小姐您要练剑?”

  可小姐也不会那些东西啊。

  颜如裳就是现在想到了,心里还是气不过:“我思来想去,是被那卖剑的诓了,一把破铜烂铁,怎么能值那么多钱!”

  当年为了买那把她永远也不会拿出来用的剑,她卖了不少值钱家当,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当上了太子妃后才算是还清。

  如今想来,那又是什么好东西,值得她费那么多心力!

  “可是小姐,我们没有花三千两银子买的什么剑啊。”

  碧儿不解,小姐不会是又病得厉害,脑袋烧坏了吧,还是在梦里买的那剑?

  女子看着她的眼神倏地亮了,放着精光的亮:“没买回来?”

  甚至是那把剑,也尚没有让她后悔的年纪。

  颜如裳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得碧儿有些莫名奇妙,只好先将药碗递了上去。

  “小姐,您若想练,库房里有一把大刀,要不用那个?”

  颜如裳没好气瞪她一眼:“你这丫头,那刀是你家小姐我能举得起来的?”

  看着眼前的药碗,颜如裳还未长衰老纹的眉心好看地凝了凝:“你这丫头对小姐我越来越不上心了,这么苦的药,你就让我这么喝?”

  碧儿怔了怔,倒不是忘了,只是想起前几日在寺里的时候,那碗苦药小姐端起来就喝,她还以为小姐改了口味,不需要蜜饯了呢。

  于是她也就偷了次懒没准备……

  碧儿心虚地扯起笑来:“小姐别恼,我现在就去找。”

  颜如裳没好气地挥挥手。

  碧儿回来后,手里装蜜饯的罐子,还有一个青瓷罐子。

  不像是她的东西。

  “小姐,大小姐身边的婉儿姐姐方才来过,给您送了罐蜂蜜来。”

  碧儿将青瓷罐递给她,一阵清甜的蜂蜜香传来,蜂蜜颜色透亮,看来是新出的蜜。

  是大姐姐送来的?

  颜如裳想到上一世的颜如元,那个才情横溢,聪慧过人的大姐姐。

  颜如元是颜家的骄傲,京城有名的才女,尤其作得一手好画,年纪轻轻便被昭文馆纪大学士收为首徒。

  只是上一世大姐姐的命,也并没有多好,与尹国公府世子早早便定下亲事,奈何那尹国公府世子后来病了,到了婚嫁的年纪,却是一拖再拖,最后成了婚,也还是夫婿早死,带着一个孩子,在尹国公府的日子,也并不如意。

  在那吃人一般的皇宫呆的久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让她学到了这世间的道德宗章,若是有心,没什么不能破的。

  当年若是大夫人愿意做主,那尹家世子病成了那副样子,国公府若是出面,不见得尹家不通情达理,让人家好好的女儿,嫁给他们一个将死之人。

  更何况当时她的大姐姐,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爱慕之人排下十里长街也不为过。

  但她在国公府时只顾着生大姐姐的气,讨厌她明明是自己的亲姐,虽过继给了大伯母,却将过多的关心给了大伯母的孩子。

  每次听颜如兰和颜如心亲密地叫她姐姐,端的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那么爱当别人的姐姐就当去,人家多半也不稀得她这个妹妹。

  之后出了嫁,目光便更不在府中,对颜如元的情谊,更是淡得水一样,没剩几分。

  但后来她入宫,她倒是不时差人送一些蜜饯甜枣、团扇绣帕,一些不值钱的,不会让人看在眼里,更不会收在心间的东西。

  后来呢?后来关于颜如元的记忆,便没有多少了,等她知道颜如元在尹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如意时,太监来传话,道她的长姐已病入膏肓,派人送来一个匣子,里面是她们母亲戴过的簪子,颜如元一直带在身上的。

  过后没出几日,便传来了她病重去世的消息。

  或许当时有过悲伤,但再亲近的人时间长了都不过过眼云烟,更何况是没什么情谊的,只占了个一母同胞名分的人,伤心没几日便烟消云散了。

  如今她也没了当时耍小孩子脾气的怨气,只是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姐姐却也没落什么好下场,觉得惋惜罢了......